晉史蘇占嫁伯姬於秦
同年傳。
初,晉獻公筮嫁伯姬於秦,遇歸妹䷵之睽䷥。
前已載卜徒父占驗,又追記其初,獻公筮嫁伯姬于秦之事,以證占驗也。
○歸妹,女之歸也。妹,少女之稱。震為長男,對為少女,少女從長男,男動而女說,此女嫁從男之象,故名歸妹。睽,睽乖也。今歸妹上爻變為離,離火炎上,兌澤潤下,其性相乖違之象,故名睽。
史蘇占之,曰:「不吉。其繇曰:『士刲羊,亦無衁也。女承筐,亦無貺也。』[歸妹上爻辭:「女承筐无實,士刲羊无血,无攸利。」此引彼文,而以血為衁,實為貺,唯倒其句,改兩字而加二亦耳。其意亦不異也。]
繇,指易之爻辭,及卜筮書之辭也。此所言,乃《周易》歸妹上六爻辭也。蓋震為筐為士,兌為羊為女。夫士女成婚者,所以承先祖,奉祭祀。廚宰,男子之事,故刲羊,士之功也。筐篚,婦人所掌,故承筐,女之職也。今三上无應,承筐无實,刲羊无血之象,是夫婦之禮不成,而祭祀无主之義也。故引之,以徵不吉之謂也。
西鄰責言,不可償也。
國君之婚姻,必有前約。已約嫁女於秦,而後筮之,遇不吉之卦,今以不吉之故,而辭其婚,則有責讓之言。不可償也,此謂事後之筮,雖無所逃其凶,而不可變違也。秦在晉西,故指秦曰西鄰也。此段以窮理言,而非與卦。先儒舉卦象解之,牽強附會,卻以失其義,可謂誤矣。
歸妹之睽,猶無相也。
此條施猶字,更其端,含蓄占者之意味,轉其義以遷他之詞也。夫雖歸妹之睽,既嫁而後睽乖,猶無助者。然嫁女者,欲其與夫倡隨,既嫁而後睽乖離絕者,於匹夫猶可愧,況於諸侯乎。顧無諸侯之婚姻,可睽乖之窮理。且夫穆公賢君,伯姬賢女,是無琴瑟不調之理者乎。是故,察有此凶,不在伯姬之身,必有群公子昆弟從子之中,不德薄行者,終欲動干戈之幾也。故下文不言嫁娶之臧否,卻及惠懷之事,以盡其蓍情。吁!史蘇之於占也,實可謂通神明之德也。《大傳》曰:神而明之,存其人。信矣哉!
震之離,亦離之震,
不謂震為離,謂震之離者,為曰離之震耳,故揭亦字,以示往來活斷之法也。[此古易活法,往來,占之一例也。]蓋震為晉,離為秦[此與本卦為本,之卦為末其義同],震之離,此女嫁於秦之義,亦有離之震,女嫁反敗父母之家之象。此本為火,火反燒,亡木之象。蓋易不用五行生克,唯由象以推其義耳。猶謂革水火相息者是也。與龜卜以五行生克為兆者,其義不同矣。
為雷為火。為嬴敗姬,
震為雷,離為火,此謂雷以象可戰鬪之驚駭怖畏,謂火以喻火焚木之義。嬴,秦姓。姬,晉姓。今有震之離,此火自木生;離之震,此火反滅木之象,故謂嬴敗姬也。夫震謂雷,則離可謂電;離謂火,則震可謂木。然舉雷以喻可戰爭之怖畏,舉火以喻火焚木之義,各取其要以示義,是互文省略法也。
車說其輹,火焚其旗,不利行師,敗于宗丘。
震為車為旗[旗,動以指揮眾兵也。震為動,又有旗之象],車為火所折[猶車說其輹也],旗為火所焚,不敗走何待乎?故曰:不利行師。火還焚木,此嬴來敗姬之象,故敗不出國,近在宗丘。此當惠公韓原之敗也。韓有先君之宗廟,故曰宗丘。
歸妹睽孤,寇張之弧,
此又更其端,以轉義之詞,乃當子圉為質於秦,逃歸其國,終死于高梁之事也。以有睽而為寇張之弧之義,故斷章取義,睽上九爻辭言之也。夫為上九之爻也,當睽之時,在睽之極,自疑猜妄生乖離。或張之弧,欲射之,然在《周易》,以三與上為正應,睽乖既釋,終必復於正,故後說之弧而弗射,且上九變為歸妹,非復為寇讐,求婚媾也。蓋在《周易》,以睽之歸妹,故始睽而後和也。於此章,以歸妹之睽,故始和而後睽也,此可見與《周易》其義各異也。
姪其從姑,
本卦生之卦,故本卦為親,之卦為子。又本卦與之卦齊排定則為昆弟[譬如伯姬惠公是也。而惠公為男為震,伯姬為女為離,是有離火燒震木,本卦從之卦之象。故曰:嬴敗姬],其昆弟之子,謂父之姊妹為姑,姑謂昆弟之子為姪,姪對姑為男,乃以震為姪[此以震為男卦也],離為姑,今震之離[夫離為女卦,故為姑。此對象取義,微妙之活法也],故曰姪其從姑也[是與本卦從之卦,其義同],蓋姑當伯姬,姪當子圉,夫無晉大國服從於秦之窮理,故察必有戰爭之事,姪為質於秦,從事於姑也。
六年其逋,逃歸其國,而棄其家。明年,其死于高梁之虛。」
己雖姪將從事於姑,為質于秦,然以歸妹卦有婚姻之象,故知在秦為婚媾[此謂子圉聚懷嬴],蓋自歸妹初爻至上爻,凡六年[此以一爻當一年也],迨全卦一周,以遷睽之時,謂弃其妻,逃歸晉國也。且歸妹上爻變為睽,故明年為睽,逃歸有晉國,有其國之間僅一年[是以上爻一爻而盡也],而有睽乖欲死之象,故曰明年其死于高梁之虛。高,上爻之象。梁,震木橫上之象。虛與墟同,震中虛之象。死,離心睽乖離絕身體之象也。已下採摭傳文,以紀占詞。僖十七年夏,晉太子圉為質於秦,秦妻之以嬴氏,同二十二年,將逃歸,謂嬴氏曰:「與子歸乎?」對曰:「子晉太子,而辱於秦。子之欲歸,不亦宜乎?寡君之使婢子侍執巾櫛[懷嬴謙言,秦使我陪侍,巾櫛之賤役。巾以悅手,櫛以理髮也],以固子也。從子而歸,棄君命也。不敢從,亦不敢言。」遂逃歸。[此應六年其逋,逃歸其國,而弃其家之言。]同二十三年九月,惠公卒,子圉立,是為懷公。懷公命無從亡人[亡人,重耳]期,期而不至無赦。狐突之子毛及偃,從重耳在秦,弗召。冬,懷公執狐突曰:「子來則免。」[未期而執,突以不召子故。]對曰:「子之能仕,父教之忠,古之制也。策名委質,貳乃辟也。今臣之子,名在重耳有年數矣,若又召之,教之貳也。父教子貳,何以事君?刑之不濫,君之明也,臣之願也。刑以逞,誰則無罪?臣聞命。」乃殺之。卜偃稱疾不出,曰:「《周書》有之,乃大明服。[《周書.康誥》言:君能大明則民服。]己則不明而殺人以逞,不亦難乎。民不見德而戮是聞,其何後之有。」二十四年,秦伯納公子重耳,懷公奔高梁。重耳使殺懷公于高梁[此應死於高梁之虛之言],終如史蘇之言也。
○按:此篇分三段,初引歸妹上爻辭,以證婚姻之所以為不吉,二段舉歸妹之睽,以言惠公敗於宗丘。三段取睽上九爻辭,以言子圉為質於秦,逃歸終死於高梁之事。吁!於其占筮,可謂盡神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