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史占陳敬仲興於齊

周史占陳敬仲興於齊

莊公二十二年傳：陳厲公生敬仲。其少也。周史有以《周易》見陳侯者，陳侯使筮之。

敬仲避太子御寇之難，奔齊。齊侯使之為卿，其子孫田氏竟代齊有國也。《傳》追往時而記敬仲少時，周史占筮之詞，以證其占驗也。○《周禮》曰:「大卜掌三易：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今周大史掌周易者，見陳侯。陳侯使之筮敬仲生涯之吉凶也。

遇觀䷓之否䷋，曰：「是謂『觀國之光，利用賓于王』。

觀，觀示也。以全體言，二陽在上，四陰在下，是有陽剛居尊，為眾陰所瞻仰之象，故名觀。又有人君修德行政以臨觀眾民，眾民亦仰觀其德之義，故名觀。又以兩體言，巽為風，坤為地，風行地上，徧觸萬物，觀示之義也，故名觀。否，否塞也。為卦天上地下，夫天氣上升，地氣下降，則陰陽不交。陰陽不交，則不成雨。不成雨則百物不生，故名否。又乾，君也；坤，臣也。蓋君在上逸豫，臣在下驕慢，則其志不通。志不通則政綱亂，國家否塞，故名否。＜卦名之義，舉梗概，以示初學，以下倣之。其詳見于《周易正解》。＞今觀六四，變為否，故引其辭，以謂敬仲之子孫可為諸侯之徵也。按：《易經》由其象之正義以成卦名，此篇主占者之意味，以轉用卦名，故其義各異也。於其爻辭亦然。熟讀通篇，可以見矣。　○道有二焉：常道也，權道也。聖人作彖爻，以教常道；設卜筮以誨權道矣。夫觀，消長之卦，與大壯相反，故可名大衰。然嫌於世教，是以聖人名之以觀。其觀君子在上，施仁德而觀示眾民，眾民亦仰觀其君子而悅服，其德化之義也。且其六四爻漸剝陽，以逼於君位，故在君臣則諱於其大義，是以聖人遷之，賓此爻，以謂利用賓于王，可見彖爻，唯以其常道垂教於不朽也。《大傳》曰「聖人之情見乎辭」，又曰「吉凶以情遷」，其旨深哉。今周史以觀之否假其辭，以為占徵，直非以此辭為占也。故其辭契其事者，取以為占，不當其事者不取。熟讀通篇，可以見矣。原夫卜筮之為法也，必先詳其窮理，審其事實，而後照其事實於得卦，觀其卦象，以斷吉凶也。《大傳》曰：「蓍德圓而神，卦德方以知。」夫微妙者神也，顯著者象也。神具與蓍以靈，象見於卦以著。故筮者由其窮理以觀其象，由其象以察其義。引而伸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能事畢矣。朱子此書見有取彖爻辭，以為占徵者，直以彖爻為卜筮之辭，此不知卜筮之道者也。《大傳》曰：「易，象也。」是故彖爻觀其象，繫之辭，以成教於君子。卜筮亦由其象以示吉凶於眾人。且夫卜筮之為道，變動而不居，故取其象，變化而無窮也。夫天下之事物，豈窮盡彖爻之有，聖人取其象之一端，以設教於君子，故偶契其事者，假以為徵而已。《大傳》曰：「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又曰：「占事知來。」無一有謂以彖爻為卜筮者，熟讀《大傳》可以見矣。朱子欲以彖爻為卜筮，以常道混權道者，誤矣。後世由其說，以失者多，故辨及焉。

此其代陳有國乎？不在此，其在異國。非此其身，在其子孫。光遠而自他有耀者也。

此指陳敬仲，是謂陳國衰亡，則靜仲子孫將為諸侯，有國土也。今以生卦法觀之，本卦觀為陳，後為剝為坤，是陳衰亡之象也。之卦否自本卦一爻復來為遯，自遯為姤為乾，其勢漸次隆盛，而遂為諸侯，有國土之象也。＜乾為諸侯，此消長準衍生卦法也。有別說。＞蓋敬仲不在陳，必出奔異國，若在異國，則無敬仲生涯為諸侯有國土之窮理也，故必非敬仲其身，而在其子孫也。然其子孫所以為諸侯有國土者，比在敬仲令德光耀，以及其子孫也。自猶於他，指靜仲子孫也。　○觀為陳國，否為敬仲者，以其本卦為本為親，之卦為末為子也。

坤土也，巽風也，乾天也，風為天於土上，山也，有山之材，而照之以天光，於是乎居土上，

此舉八象以占也。坤獨不曰地而謂土者，蓋以有敬仲子孫當有國土之意也。風為天，此巽為乾，則觀之否也。其巽風於坤土之上，則觀也。觀全體之艮，艮為山，故曰於土上，山也。材，謂其德質也。照之以天光，謂得天命，有國土也。之指敬仲也。言敬仲令德美材，如大山。且自天祐之，故及其子孫，當有國土也。此前章光耀字，與此照字相應，皆謂得天命也。居土上，謂為諸侯有國土也。其敬仲之德，如大山＜大艮之象＞，得天之時＜照之以天光＞，得地之理＜居土上＞，得三才之全，而其子孫遂為諸侯之象也。

故曰：觀國之光，

此引爻辭，以徵其言也。已下有「利用賓于」四字，蓋自下文重復，今刪正焉。

王庭實旅百，奉之以玉帛，天地之美具焉，故曰：利用賓于王。

王庭猶朝廷，「夬于王庭」是也。蓋觀全卦艮。全卦艮為大艮。大艮為宮闕，此王庭之象。實，實滿也。旅百，言眾多而物備也，坤之象。乾為金玉，坤為布帛。夫觀否排列而見之，則眾多之玉帛，滿宮闕之象。此諸侯，奉玉帛以朝王庭。天地之美具之義，故曰：「利用賓于王。」此引爻辭以徵之也。

猶有觀焉，故曰：其在後乎。

觀，自我觀他之義也。此非敬仲直為諸侯之謂，猶有觀其子孫之美盛焉，故曰：其在後乎。此應前文「非此其身，在其子孫」之句也。蓋省略法也。按：此條占者意味含蓄，而文妙形容其意，學者宜熟讀玩味焉。

風行而著於土，故曰：其在異國乎。

此文言簡而能盡其意。其以觀卦象，則可謂風行地上。大象風行地上，觀是也。蓋風行地上，取諸人則為出奔之象。是雖有敬仲出奔之象，然出奔而後不可知行齊也，故曰風行著於土也。此使風行二字，示敬仲出奔以著於土三字，知敬仲在齊國而得爵祿，及其子孫，有國土矣。此條獨舉觀卦以占出奔而在異國也。於生卦法觀之，以坤卦數筒齊齊排定，使巽一橫嗢橫行於其坤卦上，以巽當敬仲，是無方所而出奔之象。然不離其坤地，故曰著於土，其出奔著於土，則不在陳國，必在異國也。　○自坤地至於此，皆徵首章之言，下文復更其端，丁寧反復，以終其意矣。

若在異國，必姜姓。姜，大嶽之後也。

此承上文，以盡其精微也。敬仲若在異國而得封土，必齊國也。夫齊，姜姓，古昔太公望之封國，其先為堯四嶽，故曰「大嶽之後也」。太嶽，大艮之象也。

山嶽則配天地，

觀為山嶽，否，天地之象。今觀與否相並，是大艮。六畫與否六爻相配也。

物莫能兩大。陳衰，此其昌乎。

仲在齊而繁昌，陳必衰，是則生卦法也。辨已見于前章，謂物莫能兩大者，蓋以定理言其不顯說為生卦，是占法也。此應前文代陳有國乎，至敬仲子孫，此其益昌乎。

及陳之初亡也，陳桓子始大於齊。

此備言其終始，以紀卜筮之效驗也。桓子，敬仲五世孫陳無宇。

其後亡也。

哀十七年楚復滅陳。

成子得政。

成子，陳常也，敬仲八世孫。及陳常，弒君篡國，以執其政也。而不謂得國，謂得政者，蓋諱其篡逆之罪也。

或問：吾子以易為聖學之蘊奧，以卜筮為道義之本原。然學者間有疑易，議卜筮以為非聖作者，何也？曰：昔者包犧神聖之作易也，明天地之道，通神明之德，彰往察來，顯微闡幽，索隱鉤深致遠，以成天地之交，以成天下之務，歷世聖人以此無不成教，由此無不治天下。文王為之彖辭，周公為之爻辭，孔子為之十翼，而易之道始備矣。猶且孔子好易，而韋編三絕，曰：「加我數年以學易，於易彬彬矣。」又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此非聖學之蘊奧，何乎？且夫聖人繫彖爻以教常道於後世，故曰「居則觀其象，玩其辭」是也。設卜筮以示權道於君子，故曰「動則觀其變，玩其占」是以。竊惟，古昔聖人之治天下也，國家有大故，必由卜筮以斷其疑，以明其吉凶，使吉就之，使凶避之，故曰「聖人成能，人謀鬼謀，百姓與能」，是乃奉天命，行天意者也。此非道義之本原，何乎？夫常道者，聖人之前言往行，布有載籍焉。至其權道也，非卜筮則不能以斷天下之疑，以成天下之務矣。君子其舍之，又誰適從乎？是以聖人設卜官，以重其道，有故哉。歷觀《尚書》、《周禮》，可以見矣。與後世占兒者流，姦黠誇觜徒，假卜筮惑世誣人者，豈啻天壤已哉！口耳之淺學，以彼占兒者流之俗易，此諸四聖所傳之神易，不知卜筮之所以為卜筮，卻以疑此編之卜筮，遂失所以聖人設卜筮而垂教於不朽者，可勝嘆哉。

世之蕩誕不軌者，欲舉其瑣務薄故，使之筮以試其當否，占兒亦頑愚無賴輩，欲思慮百端，以得其偶中迭至，輕其道以誣神矣。夫蓍卦神物也，卜筮重事也，何可筮彼瑣務薄故，而瀆其神明乎。古曰：誣神者殃及三世，豈得無不畏乎。抑至誠以筮，至明以占，遂知來物，以神明其德者，易道之本旨，而其道已湮滅者，是無他，以不講習其學，不研究其道也。今也徒以文辭詞藻為己務，遂不能酬醋神明以成道德，卻以疑卜筮夫如是則鴟梟而笑鳳凰，夏虫而訝冰雪之類乎，豈足與議乎。豈足與議乎。

或問：吾子以窮理為卜筮之要，且註中間言之者，何也？曰：《書》曰：官占先蔽志，昆命元龜，其蔽志者乃謂窮理也。何則以非窮理，雖為卜筮，然不可為其占也。夫窮理者，必先謂詳其事物，察其情𢗗，而後筮之，以辨其失德也。請於敬仲之占，以略陳其義也。今夫周史筮敬仲生涯之吉凶，而明其子孫八世之後者，此以詳窮理以照其得卦，知其蓍情也。蓋敬仲厲公之庶子，非世子，故無可有陳國之理，其陳小國，介齊楚大國之間，加㫋周室漸衰微，政綱已壞亂，於是乎諸侯力爭，丈夫僭上，公子來奔，上下交爭利，而國危之時，陳之小國，豈得無不衰敗乎。且夫厲公不德之君，君不德則亂臣賊子興，庶子之敬仲，亦豈得無不困苦乎。今由得卦觀之觀，大衰之卦，而為出奔之象，故知陳衰而後敬仲亡命也，意羈旅之敬仲不可行小國，必往大國也。夫雖陳介齊楚，然楚貪暴而近乎夷狄，齊霸者而為有德之君。又觀為大嶽，齊為大嶽之後，故知敬仲不奔於楚，而往於齊國也。雖敬仲少年，然陳公庶子，其才幹識量，周史嘗知之。夫在戰爭之時，其為才幹偉器者，猶且君臣相親而寵遇必重焉。今以觀之否，觀之觀屬陳而衰敗，否屬敬仲以蕃昌，何則？以有否自觀一爻復來，其子孫為諸侯之象也。概雖敬仲在齊而蕃昌，然無敬仲生涯為諸侯之定理，故曰：不在其身，在其子孫也。猶有觀焉者，自敬仲，猶有觀其子孫之蕃昌之謂也。此雖占者之意味深長，而其占不可及。然皆由窮理言之已而，其目有六焉：曰事也，曰身也，曰位也，曰地也，曰時也，曰勢也。事謂卜筮之事務也，猶筮敬仲生涯之故是也。身謂知其人賢愚素行，或僧俗男女也，猶察敬仲人物如何是也。位謂自天子至庶人之位也，猶知敬仲為陳公庶子是也。地謂詳國之強弱，風俗之異也，猶察陳小國介齊楚是也。時謂知天時人事，及其人，或壯或老也，猶審周室衰，王綱壞，諸侯奪爭，公子出奔之時是也。勢謂明其人之盛衰也，猶知陳小國介大過，厲公不德而不可有其國，是以敬仲不可安其身，勢是也。皆是以窮理為卜筮之占，要雖天下之事物無窮，而其變動亦無盡，然不能出乎此六者，莫不各有本。然一定之則，非可以私意苟且而占也。是故，於其卜筮之道，必先詳其窮理，察其物義，照諸得卦，以通神明之德，以明將來之吉凶，使其人就吉避凶，以顯其道德，以遷其天命，以奉其神明之教誨。吁！卜筮之為道，其旨深矣。

曰：卜筮由窮理之說，已得聞命。敢問：謂𫂓有情者，何也？曰：𫂓情亦卜筮之緊要。謂𫂓之所告之情也，此以其不知𫂓情，則不能斷其吉凶也。𫂓情有十有五焉。曰：表也裏也，顯也隱也，答也告也，勸也戒也，精也要也，取也捨也，往也今也來也（有別說，文長，故不贅于此）。今以「觀之否」言之，觀四陰二陽之卦，而陰削陽，是可謂大衰之卦。否亦否塞而不通之象，此啟可謂吉乎？然知有𫂓情之在，卻以為大吉。何則？觀有出奔之象，今變之否，此巽為乾（古易話法有別說），巽為巽從，此臣之象。乾為完全，為諸侯（乾為諸侯之說見于後），且本之，皆內卦之坤土不變，坤為國土，此出奔而後為臣於諸侯，遂得國土之象也。何以知陳衰而後敬仲子孫蕃昌乎？其本卦為本為父，之卦為末為子，今觀消長之卦，而陰削陽之象，遂為剝為坤，此大衰之義也。否九四一陽已來，遂為遯為姤為乾，漸次蕃昌，以得國土之象也。由此觀之，欲巽從之臣，為乾之君者，非顯著於𫂓情乎？然引而不發，隱而不顯，特以觀六四爻辭徵之者，此以卜筮之機密而不可顯說也。且夫，所以敬仲一世，知不可為諸侯者，此推其定理以察𫂓情也。蓋於其𫂓情也，告敬仲出奔而為臣於齊，遂得封土者，表也。周史猶察陳亡而後敬仲子孫為諸侯者，隱也。是故占者須明其窮理，察其𫂓情，幹旋其卦象，以應其事物以詳其將來也，此之謂通神明之德矣。嘗記大坂有一蕩子，性嗜遊於花柳，費財居多，不可以債，故亡命焉。其家遍索之，未知其所往，於是乎使先生筮之，其卦遇觀，此風行地上之象。又觀為大艮，故於方位為丑寅，自此地計較之，是出奔於江戶乎，夫江戶四方輻湊之地，眾之所止，皆是大艮之象也。然某生放蕩庸愚之質，意無所容於彼地，故不遠必歸，果如其言，三旬而歸來焉。有一寒醫，其妻一朝奔去，而不知其所隱竄，於是乎醫親筮之，其卦得觀，以示諸先生。先生曰：室家之故國何處？醫曰：美濃國也。曰：其觀為大艮，艮為丑寅，夫於美濃國，自此當丑寅，故知在其國也。且夫觀，風行乎地上也。蓋風之往也，當物而後還，故其妻遂知其歸來也，此不及馳驛，使追之，唯以人素召之必歸。果如其言矣。今夫周史之筮，與此二者，其卦同而其占各異者，是無他，能察窮理與𫂓情而有得其的中而已。是揭關係於占事緊要者，以示初學。餘見于酬醋神明圖說，故不贅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