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醫和論晉侯之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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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醫和論晉侯之疾

昭元年傳。

晉侯有疾,求醫於秦。秦伯使醫和視之,曰:「疾不可為也,是謂近女室。疾如蠱,非鬼非食,惑以喪志,良臣將死,天命不祐。」公曰:「女不可近乎?」對曰:「節之。先王之樂,所以節百事也,故有五節。遲速本末以相及。中聲以降,五降之後,不容彈矣。於是有煩手淫聲,慆堙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聽也。物亦如之,至於煩,乃舍也已,無以生疾。君子之近琴瑟,以儀節也,非以慆心也。

秦多產良醫,故晉求之。和,醫名。蠱,惑疾。公非蠱而惑於女,喪其志,如蠱也,向卜人曰為祟。人多好美味,則生疾,故並辨之曰:非鬼非食,以斷其惑疾也。良臣不能匡救,將死而不為天所祐。和以樂,喻色之宜節。樂有五聲,宮商角徵羽,其相生大小之次,皆有節焉。先王所以成樂而用之,以節百事。其遲速本末,皆有論序,以及於中。五聲固本以黃鐘為宮,然還相為宮,則其餘十一律皆可為宮。宮必為君,而不可下於臣。商必為臣,而不可上於君。角民,徵事,羽物,皆以次降殺。其有臣過君,民過臣,事過民,物過事者,則不用正聲,而以半聲應之,是為五降。五降得其節,則八音克諧,無相奪倫而可彈,若自五降而後,則非復正音,如鄭衛之聲,慆堙惑溺心耳,是以君子弗聽,故不容彈也。凡事皆如樂,不可失節,而至於煩。煩而不舍,必生疾矣。君子琴瑟不去身者,使為心之儀節。動不過度,豈以慆慢其心志哉。

天有六氣,降生五味,發為五色,徵為五聲,淫生六疾。六氣曰:陰陽、風雨、晦明也。分為四時,序為五節,過則為菑:陰淫寒疾,陽淫熱疾,風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女,陽物而晦時,淫則生內熱惑蠱之疾。今君不節不時,能無及此乎?」出,告趙孟。趙孟曰:「誰當良臣?」對曰:「主是謂矣。主相晉國,於今八年,晉國無亂,諸侯無闕,可謂良矣。和聞之,國之大臣,榮其寵祿,任其大節。有菑禍興,而無改焉,必受其咎。今君至於淫以生疾,將不能圖恤社稷,禍孰大焉?主不能禦,吾是以云也。」

天有六氣而五行運於其中,故降之而為味五:金辛,木酸,水鹹,火苦,土甘。發之而為色五:辛白,酸青,鹹黑,苦赤,甘黃。徵之而為聲五:白商,青角,黑羽,赤徵,黃宮。五味五色五聲,皆所以養生而不可過淫,淫則六疾生焉。蓋天以六氣分而序之,則成四時,各得其節。五行有所過,則各以其類而為菑。人稟其氣以生,亦如之。氣恆和平則無疾。如陰淫,其疾寒,為中寒等症。陽淫其疾熱,為喘渴得症。風淫其疾在末,末,四肢也,為緩急等症。與淫其疾在腹,為洩注等症。晦,夜也。宴寢過節,則心惑亂。明,晝也。思慮煩多,則心勞生疾。女陰而其用陽也,淫以情欲之熾,故屬火,是以曰陽物。道在夜,故時為晦。淫於女則火熾於内,心喪其神而為內熱,惑蠱之疾,所謂陽淫晦淫也。淫不節,不時也。其云良臣,趙孟也。不能改於君德,實當其咎。

趙孟曰:「何謂蠱?」對曰:「淫溺惑亂之所生也。於文,皿蟲為蠱。榖之飛亦為蠱。在《周易》,女惑男,風落山,謂之蠱䷑,皆同物也。」趙孟曰:「良醫也。」厚其禮而歸之。

溺,臣沒也。文,字也。皿,器也。器受蠱害者為蠱,蠱,壞亂也。惑,亂也。易巽下艮上,蠱巽為長女,艮為少男,有長女下少男而惑亂其情之象,故名蠱。又巽為風,艮為山,風追山,則材為之壞亂,故名蠱。又巽為臭,艮為止,器中止,臭腐物,則其器腐敗,而蠱生,故名蠱。夫穀久積則變為飛蠱,與女惑男,風落山,皆同類,而不外乎蠱之義也。

和之學,達禮樂之本,窮造化之原,通周易之蘊焉。故視其疾以及國家,其關于君德治道,非細也。上醫醫國,其次醫人,信矣哉。近世醫流,徒盛乘輿,美衣服,惟名利之逐,以求自售,未曾留心於聖學,研究方術,奇譎幻恠,欺世誣人,遂失醫之本旨,可勝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