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中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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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易經解義卷十四

〈兌下巽上〉

中孚之為卦,三與四二柔在内為中虛,二與五二剛得中為中實。中虛則無我,中實則無偽。唯此心洞然而虛,則至誠充然而實矣。充然者,發於中而孚於外,所以為中孚也。六爻惟取柔而正、剛而中者。初九中孚之初,上應六四,陰陽皆居正位,而有六三之陰柔不正者隔於其中,故爻辭設「有他」之戒。九二與五陽剛相應,至誠感孚,有鶴鳴子和之象。三不得位而應亦不正,一為說之極,一為信之窮,於中孚之義無當也。六四得位,故无咎。九五剛健中正,有中孚之實德,與二同德相信,合為一體,包二陰以成中孚者也。上九失位居中孚之極,故為貞凶。

按:中孚六爻獨於五言孚,蓋二五皆中實,實則誠,誠則未有不孚者。而五又為之主,則使一卦六爻如一氣然,而靡不為之用者,唯九五也。他卦二五皆取陰陽相應,而中孚則取以剛應剛,以知中孚之道,不主於情而主於理,不孚於外而孚於中。一誠相通,君臣道合。化邦而應天,端在於是,非他卦應與之比也。

中孚,豚魚吉。利涉大川,利貞。

此卦兌下巽上,以全體言,為中虛;以二體言,為中實。中虛信之本,中實信之質。信發於中,故名中孚。卦辭言,信能合理,所以善用其孚而無不通也。豚魚無知,喻難化之人。涉川至險,喻難濟之事。

文王繫中孚彖辭曰:中孚以孚信在中為義,有一心之孚,有兩情之孚,總之本於在中,而發見於外,則至誠所感,何人不格?雖物之冥頑,如豚魚之無知,亦可感動之而得吉,況有知者而有不格乎!何事不濟?雖事之艱險,如大川之難涉,亦可濟之而利,況平居時而有不濟乎!然其所以為孚者,一皆本於義理之至正,而不為硜硜之小信,膠執不通,然後信所當信,而合於貞焉。斯人無不感,事無不濟,乃為利耳。

按:聖賢脩身持世,莫不以孚信為本原。然而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恐其不皆出於正也。古之聖人,至誠感神,至於化傲象,格有苗,經權常變,無不各得其至正。若後世之君,不失虞人之期,不廢徙木之賞,是信失其正者也。此利貞所以善成其孚歟。

《彖》曰:中孚,柔在内而剛得中,說而巽,孚乃化邦也。豚魚吉,信及豚魚也。利涉大川,乘木舟虛也。中孚以利貞,乃應乎天也。

此《彖傳》,是釋中孚彖辭,備言孚之體用,明盡人可以合天也。柔在内,指三四。剛得中,指二五。乘木舟虛,取外實中虛之象。

孔子釋中孚彖辭曰:卦名中孚者,以卦體言之,三四以柔居一卦之中,是中虛也。二五以剛居二體之中,是中實也。中虛而能實,虛所以受信,實所以為信,此孚之存乎己者也。以卦德言之,下說而上巽,說則臣以和衷上感乎君,巽則君以虛懷下應乎臣,上下交孚,自能化行邦國,此孚之及乎人者也,而一本於在中之孚,中孚之所由名以此。其曰豚魚吉者,謂信由中出,自通於物,無不輸誠感化,即如豚魚無知之物,亦且能及之而吉,此孚之驗於物者也。曰利涉大川者,謂以實體運乎虛中,應變無窮,如卦象木在水上。木體本實,而為舟則虛也。舟惟虛可以行水,心惟虛可以行世,何不利涉之有?此孚之驗於事者也。若是其中孚而猶曰利貞者,蓋孚命於天,渾然至正,若意見未融,一徇於人為,即非正矣。惟孚出於人心之正,而合乎天命之本然,乃與天相應,斯感無不化也。

按:天命流行,物與无妄。中孚之理,即是天心,通於億兆人之心,而又通於億兆物之心。人惟失此心之本體,所以不能通人物之心以應乎天心耳。蓋天之道,孚貞而已,故又曰「利貞,乃應乎天者」,惟恐擇之不精,持之不固,或稍涉乎偏私,而不合乎天心之正,是以丁寧若此,此即《中庸》以人達天之義乎。

《象》曰:澤上有風,中孚,君子以議獄緩死。

此《象傳》,見君子好生之心,善體中孚之意也。

孔子釋中孚象曰:兌澤之上有巽風,澤至實而風至虛,風無形而能感澤,猶誠無象而能動物,中孚之象也。君子體此以用獄,當獄之未成,則用議以求其入中之出;即獄之既成,猶用緩以求其死中之生。哀矜惻怛,總出於至誠無私,所謂求其生而不得,則死者與我俱無憾焉。此君子為民之意,有以深入乎民心。上感而下受,亦中孚之義也。

按:天地之大德曰生。人君至誠,懇惻之心,莫大於好生不殺,此即孚以應天之理也。《書》曰「欽恤」,舜之中孚也。有虞之民,協中從欲,天下之中孚也。後世如唐太宗之縱囚,約其自歸以就法,雖未合於純王之道,亦必其一時不忍之念,有以深入乎民心,此亦可謂得於中孚之義者也。三代而下,如太宗者,不亦仁民愛物之主哉。

初九,虞吉,有他不燕。

《象》曰:初九虞吉,志未變也。

此一爻言,信得其人,當善保其初志,以成孚也。虞,度也。燕,安也。

周公繫中孚初爻曰:初九陽剛得正,與柔正之六四相應,此孚之至正而貞者也。在初能度其可信,與之交而成孚,則學業事功,觀摩效法,有得朋之慶,獲所安而吉矣。若失其初心,而復有他焉,是疑信不一,舍正而求不正,中無定主,將無以成孚,寧得燕而安乎?所當致戒也。

孔子釋初象曰:初九所以虞而得吉者,以其當中孚之初,剛而得正,私情未起。從正之志未為所變也,是以得吉。若能守正而善保其初,斯誠能孚者矣。

按:聖人立教莫先於辨志,志之所向,邪正分焉。一於正,則不正者蔑由進矣;惑於不正,則正者亦蔑由安矣。中孚之初,未有所主,正辨志之時也。其志未變,欲其審於始。未變而不能保其不變,更欲其慎於終。閑邪所以存誠,要在初之自為審持耳。

九二,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

《象》曰:其子和之,中心願也。

此一爻見君臣同德相孚,其感應出於至誠也。鳴鶴,指二言。子和,指五言。好爵,懿德也。靡,與縻同,猶繫戀也。

周公繫中孚二爻曰:二與五中實相應,君臣一德而成孚也。二居陰位,人臣幽隱之誠,本於在中,以自鳴其素而為之君者,亦以誠信之念不期而孚。同聲相應,猶鳴鶴在陰而子和之之象。所以然者,懿德良貴,人所同好。二既有此懿德,不敢自私其所有。其致君忠愛之心,出於至誠。五亦繫戀之,而不能自已,故感應之象有若此耳。

孔子釋二象曰:五之應二,若其子之和,豈有所矯飾於外哉?君心所願慕者德也,二之鳴,既由中而發,五之和,亦根心而生。是誠出於中心之願,有不知其然而然者也。

按:諸爻有應,皆有間隔,惟二五無間隔,乃以同德相孚,中虛相感。此即盛世君臣,同心一德,賡歌拜稽於一堂。無尊卑濶絶之憂,無彼此形骸之隔。是以上下交而治道成,為有合於中孚之義也。

六三,得敵。或鼓或罷,或泣或歌。

《象》曰:或鼓或罷,位不當也。

此一爻為信失其正不能自主者戒也。得敵,指上九之應。鼓,是鼓舞作事之意。

周公繫中孚三爻曰:六三以柔而不正,應上九之剛而不中,此居說之極,是為無恒。彼當信之窮,則為太固。與之相應,實相敵而不相助矣。於是或鼓而前,或罷而廢,見行止之無常;或泣而悲,或歌而樂,見憂喜之無定。則中懷紛擾,莫所適從。以此圖功立事,不亦難乎。

孔子釋三象曰:人心惟中虛,以理為主,自動靜憂樂,各中其節。若三之或鼓或罷,由陰居陽,位處不中正,而無中孚自主之德,所以臨事無恒,動失其度。揆厥由來,豈徒得敵之咎哉?

按:中孚諸爻各有相信之理,而貞不貞則有異。六三之得敵,不當信而信,憧憧往來,莫適為主。既不能如二五之同心相應,又不能如初之虞吉而得所安。此不貞而不可以為信者也。然究其故,實由己而不由敵。故君子貴克己之學,而無攻人之過,斯信所可信,而有以成其孚歟。

六四,月幾望,馬匹亡,无咎。

《象》曰:馬匹亡,絶類上也。

此一爻言大臣當絶私交,專心以事上也。望,是月盈。匹,配也,指初與四應。絶類,是絶初九。上,是上從九五。

周公繫中孚四爻曰:六四居陰得正,位近於君,相得而承寵眷,德隆勢盛,如月之將盈而幾望也。此正羣心歸附之時,猜忌易生。四乃柔順自處,恪守臣道,履盛而不矜。雖與初為應而相匹,能奉公事主,不樹私交,猶馬之相匹而亡其匹也。若是則精白一心而無罔上行私之咎矣。

孔子釋四象曰:古純臣公爾忘私,未有一心為私,一心為公者。四所為馬匹亡者,四與初為類,而四必絶其私與。惟克盡其誠,專心上事於五,所以无咎也。

按: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以同利為黨。正與不正,各有其類。同道為朋者,其意主於為國家;同利為黨者,其意專於為一己。昔歐陽脩謂:「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可治。」是在人主熟察而明斷之矣。

九五,有孚攣如,无咎。

《象》曰:有孚攣如,位正當也。

此一爻見君臣相信之深,能以一德成天下之孚也。攣,固結也。

周公繫中孚五爻曰:九五中實而居尊,為孚之主。下應九二之賢,亦中實而相輔。君臣同德,和之以中心,縻之以好爵。相信之深,有猜疑所不能間,䜛忌所莫能離者,自然固結而不可解,為有孚攣如之象。如是則上下交,而孚乃化邦,正在此矣,何咎之有。

孔子釋五象曰:五之有孚,何以有攣如之固?以五德稱其位,而為中孚之主,則位正。且德以位顯,而成天下之化,則位又當故也。使居至尊之位,而無中正之德,雖當而不正,何能一德相孚,而化及於天下乎!此攣如之義,蓋有取也。

按:中孚諸爻不言孚,惟九五獨言有孚者,蓋五以中孚之實,成化邦之功。由竭誠信賢,相與經綸密勿,國家恃以治安,非推心置腹之誠,始終無間,殆未易言攣如之義也。

【今注】

密勿:勤勉努力。《三國志.杜畿傳》:「與聞政事,密勿大臣。」密勿即黽勉,《詩.十月之交》:「黽勉從事,不敢告勞。」《漢書.劉向傳》引作:「密勿從事,不敢告勞。」

上九,翰音登于天,貞凶。

《象》曰:翰音登于天,何可長也。

此一爻言,處孚之窮,為信非所信者戒也。翰是羽。翰音,言鷄鳴必振其羽也。

周公繫中孚上爻曰:天下事理當與時勢變通,方能善用其信,而無窒礙難行之患。上九居中孚之極,徇偏執之見,乏融通之識,不度可否順逆,固守其信,而必欲行之。猶翰音本非登天之物,而强欲登于天。非貞而自以為貞,則必違時拂勢而取凶矣。

孔子釋上象曰:孚信所以可久者,惟能通其變而不窮也。今翰音登于天,登非所登,猶信非所信。不知變通,至於窮極,而立見其敗,尚何長久之可望哉?

按:中孚之道,有常有變。初爻宜守常,而惟恐其變,虞之所以得吉。上爻宜通變,而固執其常,貞之所以得凶。夫貞何以凶也?宋襄之行仁,適足以取敗;荀息之死難,無補於格君。拘一時之小信,而不通古今之大義。識者譏之,所謂「好信不好學,其蔽也賊」,非凶之道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