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圖略卷六
雕菰樓易學之二
江都焦循學
原卦第一
伏羲氏之畫卦也，其意質而明，其功切而大。或以精微高妙說之，則失矣。陸賈《新語》云：「先聖乃仰觀天文，俯察地理，圖畫乾坤，以定人道，民始開悟，知有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道，長幼之序。於是百官立，王道乃生。」《白虎通》云：「古之時，未有三綱六紀，民人但知其母，不知其父，於是伏羲仰觀象於天，俯察法於地，因夫婦，正五行，始定人道，畫八卦，以治下。」（《商子．開塞篇》云：「天地設而民生之，當此之時也，民知其母而不知其父。」《呂氏春秋．恃君篇》云：「昔太古嘗無君矣，其民聚生群處，知母不知父。」）譙周《古史考》云：「伏羲制嫁取，以儷皮為禮（見《史記索隱》）。伏羲之前，有男女而無定偶，則人道不定。伏羲定人道而夫婦正，男女別。」《繫辭傳》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序卦傳》云：「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義有所措。」所以明伏羲定人道之功也。知母不知父則同於禽獸，父子君臣上下，禮義必始於夫婦，則伏羲之定人道，不已切乎。以知識未開之民，圖畫八卦以示之，而民即開悟，遂各遵用嫁娶，以別男女而知父子，非質而明能之乎？故在後世，觀所畫之卦，陰陽奇偶而已。而在人道未定之先，不知有夫婦者，知有夫婦不知有父子者，知有父子，人倫王道自此而生，非聖賢廣大，何以能此？然則伏羲之卦可知矣，為知母不知有父者示也。故乾坤定位，而後一索再索三索，以生六子。有父子，而長少乃可序。吾知伏羲之卦，必首乾而次坤。或謂伏羲之卦為連山，連山首艮，是仍無父之子矣。伏羲不爾也。故傳云「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明伏羲之卦，首定乾坤也。乾坤生六子，六子其一父母，不可為夫婦，則必相錯焉，此六十四卦所以重也。猶是巽之配震也，坎之配離也，兌之配艮也。在三畫則同一父母之所生，在六畫則已為陰陽之相錯。相錯者，以此之長女，配彼之長男。以彼之中男，少男，配此之中女少女，一相錯而婚姻之禮行，嫁娶之制備。八卦成列，因而重之，吾於此知伏羲必重卦為六十四。或謂伏羲但作八卦，不重卦，則所以制夫婦之禮，即用一父母所生之男女矣，伏羲必不爾也，故傳云「有男女然後有夫婦」，不贊於乾坤，而贊於咸恒，明伏羲之定人道，制嫁娶，在相錯為六十四也。孔子於《序卦》明男女之有夫婦，而於伏羲作八卦，統其辭云「通神明之德，類萬物之情。六爻發揮，旁通情也」。旁通情即所以類萬物之情，可知卦之旁通，自伏羲已然，非旁通無以示人。道之有定，而夫婦之有別也。情性之大，莫若男女（見《白虎通》）。人之性，孰不欲男女之有別也。方人道未定，不能自覺，聖人以先覺覺之，故不煩言，而民已悟焉。民知母不知父，與禽獸同，伏羲作八卦而民悟，禽獸仍不悟也，此人性之善，所以異乎禽獸，所謂神明之德也。民之性在飲食男女，制嫁娶使民各有其偶也，教漁佃使民自食其力也。聖人治天下，不過男女飲食，為之制嫁娶教漁佃矣。人倫正而王道行，所以參天地而贊化育者，固無他高妙也。神農黃帝堯舜，踵此而充擴之，文王周公孔子，述此而闡明之，彼先天心法之精微，豈伏羲氏之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