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陳文子占崔杼婚姻之筮
襄二十五年傳。
齊棠公之妻，東郭偃之姊也，東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弔焉，見棠姜而美之，使偃取之。偃曰：｢男女辨姓，今君出自丁［齊丁公崔杼之祖］，臣出自桓，不可也。｣［齊桓公小白，東郭偃之祖，同姜姓，故不可昏。］
凡弔死喪之禮，須悲懷感物，涕泣沾襟，豈胡遑顧他乎？崔杼弔棠公，見其妻而美之，使偃取之者，此乘他之哀痛悽愴之時，以逞己淫慝之情，猶且娶同姓孀婺，以悖禮罔筮，侮聖訓而不畏天命，遂釀弒逆之罪，以至名瀆身亡。吁！崔之於為人也，實可惡矣哉。
武子筮之，遇困䷮之大過䷛，史皆曰吉。
偃由禮諫，不可欺瞞，故欲託筮以取之也。困，困窮也。為卦兌上坎下，夫澤中有水，則草木魚鼈之所有以生育也。今坎在兌下，此澤水漏下而在澤下［此節易位生卦］，蓋澤無水乃草木魚鼈枯涸困乏，故名困也。又九二陷於二陰之中，四五為上六所揜，此君子所揜於小人，窮而無所容之象，皆是所以為困也。其困六三變為大過。大過，大者過也。為卦上兌下巽，兌為止水，巽為草木，夫草木者皆由水而潤養焉。今有澤水在上，水大過而滅沒梢，殺草木之象。又四陽居中過盛，初上二陰為之所撓，皆有大過其常之象，故名大過也。崔杼筮婚姻之吉凶，遇困之大過。今代史占之曰：不吉。困，困窮也。大過，顛覆也。困而顛，凶孰大焉。蓋雖史知其不吉，然史皆知崔之為人虛憍而恃氣，懻忮而不容言，故曰吉，以阿諛崔杼也。
示陳文子，文子曰：｢夫從風，風隕妻，不可聚也。
崔杼疑史言，故示之陳文子也。今困內卦之坎變為巽［古易活法］，其坎為男卦，巽為女卦，又坎為水，巽為風，此有夫從於妻，水所散於風之象。［本卦從之卦之辨，已見于畢萬條。其曰夫略妻，曰風略水者，此亦互文，省略之法也。］蓋夫從風者，猶水所吹散於風，風獨非水而已，能吹隕萬物，此女嫁反吹壞夫家之象也。況於困為困窮，大過為棟撓之義乎，其凶必矣，故妻不可娶也。
且其繇曰：困于石，據于蒺蔾，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凶。｣
此困六三爻辭。困，困窮之卦，而坎為陷險加㫋。六三以陰柔不中正，在困之時，居陷險之極，此困之尤甚者也。石，指九四，蒺蔾，指九二。六三以不德之質，進則遇九四之陽而不能進，猶以石所壓［陽為石之象］，此困石也。退則乘九二剛中之陽，而不能退［陽為有才］，猶藉叢棘［坎為多刺之木，蒺蔾之象］，此據于蒺蔾也。宮所居之處，妻所安之主。三上無應，猶入于其宮不見其妻也［宮，坎之象。不見妻，三與上無應之象］，夫上無所納，下無所憑，又欲安其居，則失其所安。應援之空，進退之谷，其凶可知矣。
困于石，往不濟也。
此文子占詞也。欲往石礙之，此所以所為不成也。
據于蒺蔾，可恃傷也。
以柔乘剛，且在陷險之極，此非恃以安身之道，故恃之則傷也。
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凶，无所歸也。
承石乘蒺蔾，無應援，猶無室家，何所歸之有。
崔子曰：｢嫠也何害，先夫當之矣。｣遂取之。莊公通焉。
寡婦曰嫠也。先夫，指棠公，言棠公已當此凶。
○今崔也，筮婚遇凶卦，欲遷其凶於先夫，以遂其志，作之遁辭，曰先夫當之。嗚呼！何自欺之甚乎！顧莊公淫於姜氏，以招弒逆之禍者，可謂污矣。姜之薄行，再醮而不顧婦道，故與公和姦者，不足深責矣。崔固有大志，故使姜見公，欲挑其淫心，以施姦計者，亦不可知也。由是觀之，雖二姦相依而壞亂國家，推其所由起，皆崔之罪而已。始當崔見姜，生其眷戀之情，若能求放心而存其禮節，不娶姜以斷其禍種，則無亂之由以所生也。顧大夫而娶同姓，聘孀婦者，於定理不可也，況於卜筮之為不吉乎。夫禮須六禮之備，同姓不婚，《周禮》則然，是以婚論婦德之臧否，而不論形貌之妍媿也。若放達不軌，徒喜婦容嬌媚，以不由其禮者，庶人猶可愧，況於大夫乎。且夫筮問於天以斷其疑也，若不從其筮，則是欺天也。與其筮而無從，孰若不筮。吁！崔也矯言而無所忌憚，悖禮欺天，不亡何待？以下舉傳文以紀占驗也。公通姜氏，驟如崔氏。莒子朝于齊，饗諸北郭，崔子稱疾不視事，公問崔子，遂從姜氏。甲興，公登臺而請，弗許。請盟，弗許。請自刃於廟，弗許。公踰牆，射之，中股，反墜，弒之。同二十七年，崔成崔彊殺東郭偃棠无咎於崔氏之廟。［成、彊崔杼之子。无咎，棠公之子。姜嫁於崔之時，以无咎入。始，成請老于崔邑，偃與无咎弗予。故成與彊怒，以殺之。］崔子怒而出，其眾皆逃，且曰：崔氏有福止，余猶可。［禍止余猶可，恐傾覆家。］遂見慶封［見慶告救難］，慶封曰：崔慶一也［言如一家］，是何敢然［咎成彊也］，請為子討之［討成彊也］，使盧蒲嫳［嫳，慶封属大夫］，帥甲以攻崔氏，殺成與彊，而盡俘其家，其妻縊［妻，棠郭姜］，嫳復命於崔子，且御而歸［嫳為崔子御歸其家］，至則無歸矣，乃縊。［崔子亦縊，此應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凶，無所歸之言也。］慶封當國［當國，秉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