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知莊子論先穀將敗
宣十二年傳。
楚子圍鄭，晉師救鄭。及河，聞鄭既及楚平，桓子欲還，彘子不可，以中軍佐濟。知莊子曰：「此師殆哉。
此記晉楚戰于邲，而晉師敗績之事也。桓子即林父，將中君者。彘子即先穀，佐中軍者。莊子即荀首，為下軍大夫者。林父以鄭服楚。欲還。先穀獨持異議，欲戰。中軍佐穀所帥。濟，渡河也。荀首嘆其必危也。
《周易》有之，在師䷆之臨䷒曰：師出以律，不臧凶。執事順成為臧，逆為不，眾散為弱，川壅為澤，有律以如己也，故曰，律。不臧，且律竭也。盈而以竭，夭且不整，所以凶也。不行之謂臨，有帥而不從，臨孰甚焉。此之謂矣。果遇必敗。彘子尸之，雖免而歸，必有大咎。」
師之中切音眾，兵眾之義，軍旅之總名也。故《彖傳》、《序卦》皆曰：師者眾也。古者五人為伍，五伍為兩，五兩為卒，五卒為旅，五旅為軍，五軍為師*，皆以五數為紀。此卦有以一陽統五陰，又九二將帥在下軍，以指揮眾人。又六五之君應九二之臣，任軍帥，又九二將帥不亂，上下五陰之隊伍，眾陰圍繞九二以從師。又坎為謀慮，坤為至靜，是藏謀慮於帷幕至靜之中之象，故名師也。今初六變，其辭曰：「師出以律，不臧凶。」律，法律也，法制度量，總謂之律也。蓋三軍之命，關於一將，一將之權在法律。法律使士卒之柄也。故師出則其動靜進退，皆由律以周旋焉。若失律，則威權不行。折其勇銳之氣，以取敗喪，其凶可知矣。是故，軍律實存亡之樞，勝敗之機也，故曰師出以律，不臧凶。是示其師之始，律令謹嚴，以可齊眾帥，師之義也。
○不，舊訛作否，誤矣。晁氏曰：否字先儒多作不，是也。按：《易經》有否字者，唯卦名與鼎初六也。然此二者，皆否塞之義，而非不字之義也。其爻傳謂「失律凶」也者，釋不臧凶之義也，故知不譌作否，顯著也。其不臧，猶《詩．衛風》謂「不忮不求，何用不臧」者是也，故今改之。
○言凡執事者，以順逆為臧否，今彘子逆群子，是應不臧之凶也。眾群而聽于一則強，分散則弱。坎變為兌，兌為毀折為弱，是眾散之象也。川流則不竭，壅而為澤則竭矣。坎為流水，兌為止水。坎為兌，是則川壅之象也。蓋將帥之貴于法律者，能使其下如己之志，故謂之律。所謂順成而臧也。不臧則律且竭而敗矣。夭，屈也，言其法律如水之壅而盈則必竭，屈而不伸，散而不整，故為凶。水變為澤，乃為臨卦。臨，地與澤相臨，俱不行之象。彘子違命，必不能行，此臨之謂也。遇，遇敵也。尸，主。此，禍也。彘子剛愎不仁，未肯用命，何能免禍乎。縱或免歸，必有大咎也。明年，晉人殺先穀，盡滅其族。君子曰：「惡之來也，己則取之。」其先穀之謂乎。
夫將三軍者仗鉞，臨戎專制閫外，雖君令，有所不受，況其属乎。今先穀違命濟師，不從眾議者，其罪大也。林父失專制之權，忘謀國之忠，乃畏失属亡師之罪，而從韓厥分惡之言，知難而冒進，遂師敗業隳者此，非失權忘忠乎。由此觀之，邲之敗，以林父失法律也。莊子之言，宜哉。
*五旅為軍，五軍為師：當作「五旅為師，五師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