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旅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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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易經解義卷十三

〈艮下離上〉

卦内艮外離,止而麗於外,有旅象焉。又山止不動,猶舍舘也。火動不止,猶行人也。居莫如止,故以艮為體;往莫如明,故以離為用。旅莫善於柔,爻柔者吉,剛者凶,處旅之道也。旅不能無得喪,爻柔則得,剛則喪,必然之理也。卦唯二三兩爻得其正位,然九三剛而不中,處非其地,唯六二柔順中正,與六五兩柔相應,有賓主同德之象。六五雖不得位,然卦從乾變,六五舍乾之剛健,而得柔之文明,居上卦之中,以順乎二剛,得處旅之道,彖所謂「小亨旅貞吉」者,二爻是也。行旅之間,柔得中,不取辱;順乎剛,不招尤。止而不妄動,明而識時宜,亦安往不吉而亨乎?孔子以東西南北之人,而為萬世師,用旅之道者也。且聖人之隨寓而安,過而不留,何者非旅?又不特一行旅之用矣。

旅,小亨,旅貞吉。

此卦艮下離上,山止於下,火炎於上,有去其所止而不處之象,故名為旅。卦辭言,處旅者當以正道自守也。旅,謂羇旅。

文王繫旅彖辭曰:人當羇旅,則失其本居,而身寄於外,親寡情疏,難以得亨。以卦體六五得中而順乎剛,卦德艮止而麗乎明,雖羇旅本無大通之理,而處之有道,則尚可以自通而小亨。夫旅非常居,似若可以苟者。然道無往而不存,苟非善處,鮮不失矣。故必禮以律身,智以照物,非賢不主,非善不與,守其旅之正而須臾不離,斯得處旅之道而吉矣。大抵常變久暫,惟遇所遭。故旅者生人之所不能免也,而吉凶悔吝全在乎處之正不正。聖人之垂戒深矣哉。

《彖》曰:旅小亨,柔得中乎外而順乎剛,止而麗乎明,是以小亨,旅貞吉也。旅之時義大矣哉。

此《彖傳》,是釋旅彖辭,而明旅之難處也。

孔子釋旅彖辭曰:旅之所以小亨者,何哉?蓋處旅之道,貴乎得中,而病於自用。今以卦體言之,六五柔得中而在外,順乎上下之二陽,是在己既有柔中之德而謙卑適宜,又能順附乎陽剛而恭順不失。處己處人,兩得其道,則其所如皆合矣。抑處旅之道,貴於靜正,而患於不明。以卦德言之,艮止而離麗乎明,是内既靜專,而不失於妄動。外灼物情,而不迷於所往,内外交,盡其善矣。是以在旅而小亨,而為旅貞吉也。夫卦德卦體如此,而僅得小亨,則非得中而順剛,内止而外明,即不得以小亨矣。必守正而後得吉,則少不正而即不得吉矣。是難盡者,旅之義;難處者,旅之時。則旅之時義,不其大哉!甚矣!旅之難處也。

按:人當羇旅,是失其所居之時,剛必招禍,而柔必取辱。所以處之者,誠不可無其道也。然平陂之形,雖在於世,而貞正之守,則在於我。君子素其位而行,亦惟正己而不求於人已矣。

《象》曰:山上有火,旅,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

此《象傳》,是言君子慎刑之道也。

孔子釋旅象曰:山上有火,去而不留,旅之象也。君子以主刑者,民之司命。故當其用刑之時,審察必極其明,而使無遁情,又不敢以慢易之心乘之,而務加謹慎。輕重得宜,出入惟允,如山之止,以為慎而不敢輕忽也。明慎既盡,而斷決隨之,當刑即刑,當宥即宥,如火勢之不留,而不至淹滯也。

按:明慎者,君子之仁也。不留者,君子之義也。仁義並用,而治獄之道盡矣。義而不仁則傷於暴而濫及於無辜,仁而不義又傷於懦而威阻於强梗。必如君子,然後可當折獄之任,而天下無冤民也乎。

初六,旅瑣瑣,斯其所取災。

《象》曰:旅瑣瑣,志窮災也。

此一爻是為處旅卑陋而召禍者戒也。瑣瑣,細小卑賤之貌。

周公繫旅初爻曰:初六以陰柔居下位,是旅之志意汙下而規模局促者也。其才質瑣瑣而無遠大之概,如是則誰其予之乎?自輕而人輕之,自侮而人侮之。災咎之至,非自外來,實己有以取之耳。

孔子釋初象曰:人之志量,原不可以卑陋。初六之旅瑣瑣者,其志量局促,亦已窮矣,所以來人之輕侮而取災也。

按:旅之致窮,不在位之卑下,而在志之猥瑣。舜之陶漁,尹之鼎爼,說之版築,鬲之魚鹽,聖賢未遇之時,未嘗不親瑣事。顧志趣超然,物自不得而累之。初之位與志皆極瑣陋,故窮而致災如此。君子所以惡居下流也哉。

六二,旅即次,懷其資,得童僕貞。

《象》曰:得童僕貞,終无尤也。

此一爻是言處旅之最善者也。即,謂安。次,謂舍。

周公繫旅二爻曰:六二柔順中正,與物無忤,而處置得宜,以是處旅,有無往而不吉者。故次者旅之居,二則即次而有以安其身;資者旅之用,二則懷資而有以裕其用。童僕,旅之服役者,二則得僕之貞信,為能無欺而有所賴藉。蓋旅中之善,要不出此三事。惟其德全,故旅中之所當得者,皆無不備耳。

孔子釋二象曰:當旅之時,不能無賴乎童僕之用,亦不能免乎童僕之欺。使不得其人,則即次不安,而居亦難保矣。今得童僕之貞,則無欺有賴,而可以無患,是以終无所尤也。

按:天下無事不藉乎人,而當旅之時,得人為尤急。苟能得人,則身不勞而勢不孤,所以保其居而裕其資者,皆有賴矣。然惟御下有方,仁足以育,義足以正,眾自樂而從之,故曰:「水就乎下,人就乎善。」豈不信哉。

九三,旅焚其次,喪其童僕,貞厲。

《象》曰:旅焚其次,亦以傷矣。以旅與下,其義喪也。

此一爻是為過剛而失處旅之道者警也。

周公繫旅三爻曰:處旅之道,貴於柔順謙下。今九三過剛不中,居下之上,驕亢自高,而御下寡恩,鮮有不困於旅者矣。故以此處人,則人莫之與,如焚其次而失其所安。以此處下,則下皆不從,為喪其童僕,而一無所賴。夫所居既無爰處之安,而在下復有叛離之患,雖九三之心,初未嘗不正,然能免於失依寡助之厲乎?

孔子釋三象曰:旅而焚次,則身失其所安,亦已傷矣,況又喪其童僕乎。夫當旅之時,童僕乃其所藉賴者,乃過高自亢,而失其心,何以致其服從,而樂為我用乎?其義必至於喪也。

按:三與二正相反,觀二之所以得,則知三之所以失矣。夫居剛用剛,在平居猶不可,況羇旅之時乎。若三真可為過剛無徒者,以此接物而御眾,安往而不致困窮哉。

九四,旅于處,得其資斧。我心不快。

《象》曰:旅于處,未得位也。得其資斧,心未快也。

此一爻是言,處旅者身雖安而志未得也。資,謂資身之財。斧,謂防身之器。

周公繫旅四爻曰:九四以剛居柔,是能用柔而下人者,故於人無所忤,於事無所拂。以此處旅,雖未獲即次之安,然旅其所可旅之處,是已得所歸而安矣。雖未能懷資而裕,然既得資,則足以自利,得斧則足以自防矣。但在上之五,非陽剛之與;在下之初,惟陰柔之應。則所處非久安之地,所與非可仗之人,何能伸其才而遂其志乎?故雖有旅處資斧之善,而心終有所不快也。

孔子釋四象曰:旅貴於行,處而不行,非旅之亨矣。所謂旅於處者,九四以陽居陰,非其正位,故處而不能行也。上無同德之助,下無可援之人,豈能盡如吾意哉!故雖得資斧,足以自利而自防,然其心終有所未快也。

按:四以近君為當位,獨旅之六五不取君義,故四為未得位而心有不快。蓋士君子本以得志行道為願,當旅之時,豈肯以苟安自便而遂己哉。

六五,射雉,一矢亡,終以譽命。

《象》曰:終以譽命,上逮也。

此一爻是言,得遇其主而名獲顯也。雉,文明之象。命,名也。

周公繫旅五爻曰:六五為離之主,本體柔順,其德文明,而又得中道者也。以羇旅之人,觀光上國,不免道途之費。如射雉者,亦未免於亡矢也。然身名由此顯,終克以譽命。傳之無窮,則所喪者少,而所得者多矣。

孔子釋五象曰:終以譽命者,以其有文明之德,而為命世之才,則出其學術抱負,以達於君而名譽升聞於上也。

按:此卦六五爻辭,所以不取君象者,以天子四海為家,無旅故也。故變其例,以旅人之觀光者當之。然即以在上者言,因其德之柔順文明,而來四方之士,未始不可取象於君也。可見變易之中,而有不變易者存。易無典要,殆謂是歟。

上九,鳥焚其巢,旅人先笑後號咷。喪牛于易,凶。

《象》曰:以旅在上,其義焚也。喪牛于易,終莫之聞也。

此一爻是為過剛而失所居者警也。旅人,指上九。

周公繫旅上爻曰:上九過剛,處旅之上,是驕亢自高而卒無所依。夫自高而失其所依,如鳥以巢為居而見焚,則不得所安矣。其在旅人,始焉鳴豫自適,而驕樂於未焚之先,終焉後事興嗟而悲號於既焚之後,旅之極困者也。所以致此者,由其過剛。處旅之上,當離之極,自驕以乖和順之德。如牛為柔順之物,而忽然失之,似喪牛于易者然。焚號之凶,其能免乎?

孔子釋上象曰:當旅之時,惟謙順可以自安。上九處旅時而好高自上,必不見容於人。以義揆之,自應巢焚而失所安也。又言「喪牛于易」者,由其驕氣方盛,故失其柔順之德,而不自聞知也。使其早能覺悟,亦何至於焚號乎。

按:旅之時,宜用柔,不宜用剛,故三陽皆為不利。九四之不快,不及乎中也。九三之焚次,上九之號咷,過乎中也。不及雖未免於弗振,而過剛必至於摧折。蓋天下志驕氣溢之人,但知取快目前,而不悟後患之至。凡事皆然,豈獨處旅之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