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震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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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日講易經解義卷十二

〈震下震上〉

震取一陽生於陰之下,有奮迅激發之意焉。然當變動之時,而能恐懼脩省,則可致福而遠害,故曰亨。此卦以初為震主,其餘諸爻各就其位,以明處震之義耳。六二守正於震來,故復得也。六三去不正於震時,故无眚也。九四沈溺於二陰,故未光也。六五中德自守,以恐懼為心,故能易亂為治,以危為安,使无喪而有事也。人君致治也,在一念之兢惕,知其危則思保危,憂其害則思弭害。故雖如上之陰柔而處震極,猶能早圖而无咎也。觀震卦,自上六之外,别無凶者,以其有危懼之心,無逸豫之志也。然與其臨震而方懼,不如未震而豫防。故境之震,出於猝至者,未可知也;心之震,惕於平時者,可自主也。能以心御境,境可無患矣。

【今注】

兢惕:朝兢夕惕,即乾卦「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之義。朱熹〈戊申封事〉:「尚當朝兢夕惕,居安慮危,而不可以少怠。」

震,亨。震來虩虩,笑言啞啞。震驚百里,不喪匕鬯。

此卦上下皆震,一陽始生於二陰之下,有突如其來,迅奮激發之義。是當震而能動者也,故名為震。卦辭言,人心常存恐懼,乃為致福之道也。震來,當震之來時。虩虩,恐懼驚顧貌。震驚百里,以雷言也。匕,所以舉鼎實。薦,則升於俎上。鬯,謂以秬黍酒和鬱金以灌地降神。不喪匕鬯,存主有定也,以長子言。震為長男,故有長子之象。

文王繫震彖辭曰:時至於震則變動不寧,若不可以得亨矣。不知生全出於憂患,而安樂得於艱危。震蓋自有亨之道焉。震亨何如?人當震之來時,苟能虩虩然恐懼脩省,而不敢有一毫慢易之心,則圖維之周,慮事之熟,始於憂勤,終於安適,而一笑一言,皆啞啞自如矣。雖或卒然之頃,變起意外,如雷之奮擊,百里之内,莫不為之震驚。然此中之主宰素定,身心泰然,無改常度,不猶長子之主祭者,恪守所主之重,而不喪匕鬯乎!震有亨道如此。

按:震有自内出者,則為恐懼脩省;有自外至者,則為憂患災害。然聖人不恃震之不來,而恃我有處震之道。故兢業日惕於神明,抑畏時凜於夙夜。蓋惟懼乃可以不懼,惟危乃可以不危。《詩》曰:「敬天之怒,無敢戲豫。敬天之渝,無敢馳驅。」言其敬也。若不知敬懼,而以慢易乘之,則事變之來,將惶惑而不知所措矣。故臨大事而不失者,惟始終一敬而已。此處震之道也。

【今注】

敬天之怒,無敢戲豫。敬天之渝,無敢馳驅:敬畏上天的發怒警示,不敢遊戲逸樂。敬畏上天的渝變,不敢任情放縱。語出《詩經‧大雅‧生民之什‧板》。

《彖》曰:震,亨,震來虩虩,恐致福也。笑言啞啞,後有則也。震驚百里,驚遠而懼邇也。出可以守宗廟社稷,以為祭主也。

此《彖傳》,是釋震彖辭以明震之所以亨也。則,法也。出,謂繼世而主祭也。「出可以守宗廟社稷」上當有「不喪匕鬯」四字。

孔子釋震彖辭曰:震而繫以亨者,蓋人事之安危,係於一心之敬怠。心能震動,則自有亨道,不待言矣。又云「震來虩虩」者,蓋憂患災害自外而來,惟心存戒懼,不敢少寧,則憂患消而安樂至,恐雖非福,乃所以致福也。又云「笑言啞啞」者,蓋遇事而懼,則審慮必極其精,區畫必極其當。一舉一動,無不合於法則,此所以得相安無事,而笑言啞啞也。所謂驚震百里者,蓋言國家事變卒臨,眾志揺動,如雷震百里之内,遠邇皆為之驚懼也。當此時,而有長子之責者,乃能處之凝定,不失所主,則持重之德,真足以負荷重器,可以守宗廟社稷,而為天地神人之祭主矣。

按:易以乾為人君之象,震為儲貳之象。蓋能成其為子,斯無負其為君。震之懼,即乾之惕。震之動,即乾之健。人情懼則畏威之念迫,而省過之心生。動則怠慢之氣祛,而明作之功奮。乾道之乘時御天,長子之主鬯宗廟,乾與震無二理也。

《象》曰:洊雷,震,君子以恐懼脩省。

此《象傳》,是言君子畏天之學也。洊,再也。

孔子釋震象曰:雷聲至重,洊則加厲,震之象也。君子體之,以為禍患之來,皆人事所感召,自非反身脩德,何以格天而弭災?於是内存恐懼而作於心者,罔敢有怠忽之時;外務脩省而見於事者,罔敢有苟且之行。戰戰兢兢,實圖率德改行,以無負天心之仁愛,斯處震之道得矣。

按:人未嘗無恐懼之時,而恒不能盡脩省之實。蓋徒恐懼而不脩省,則變至而憂慮百出,變已而怠緩自如矣。君子則憂其變之來,而恐懼以圖之於先;思其變之弭,而脩省以救之於後。所以能盡畏天之學也。昔周宣王遇災而懼,側身脩行。宋景公一言合道,熒惑退舍。恐懼脩省,誠人君挽回天心之要道哉。

初九,震來虩虩,後笑言啞啞,吉。

《象》曰:震來虩虩,恐致福也。笑言啞啞,後有則也。

此一爻是言,人能先事而戒則可以無患也。

周公繫震初爻曰:初為成震之主,處震之初,是能常存敬畏而虩虩然恐懼脩省者。如是則思患豫防,始於懼而後可以不懼。笑言啞啞,安樂自如,不亦吉乎。

孔子釋初象曰:初九震來虩虩者,豈終於恐懼乎?蓋心存敬惕之念,自獲安適之休,可以致福也。笑言啞啞者,豈出於倖致乎?蓋心當恐懼之後,宰物之機已熟,御事之權已定,自有處震之法則也。

按:周公繫震初之辭,即文王之彖辭。先儒言,震為長子,有主器之責。文王既以全彖當之,周公專屬之初九,何也?初陽在下,即乾之潛龍。古者天子之元子,與公卿大夫元士之子,凡民之俊秀,同齒讓於學宮,為有君父在則禮然。此爻辭所以專屬之初九,欲令後世知早諭敎之道,風愆之訓,〈無逸〉之篇,師保日陳於前也。其餘諸爻,則又各就其位,以明處震之義焉。

【今注】

同齒讓於學宮:《禮記‧文王世子》:「故世子齒於學,國人觀之,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有父在則禮然。」然而眾知父子之道矣。其二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有君在則禮然。」然而眾著於君臣之義也。其三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長長也。」然而眾知長幼之節矣。故父在斯為子,君在斯謂之臣。居子與臣之節,所以尊君親親也。故學之為父子焉,學之為君臣焉,學之為長幼焉。」世子未來將成為我的君王,但要與我同齒,也就是以年紀長幼來排序,在學宮中必需禮讓,為什麼?有父親在時,自然會有父子之禮。有君王在時,自然會有君臣之禮。有長者在時,自然會有長幼之禮。

風愆之訓:三風十愆,巫、淫、亂三種不良風俗與十大罪過。《尚書.伊訓》:「敢有恆舞于宮,酣歌于室,時謂巫風。敢有殉于貨色,恆于游畋,時謂淫風。敢有侮聖言,逆忠直,遠耆德,比頑童,時謂亂風。惟茲三風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喪。邦君有一于身。國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具訓于蒙士。」

無逸之篇:成王初政,周公作〈無逸〉勸戒成王不可過於安逸。收於《尚書‧周書》。

師保:《禮記‧文王世子》:「虞夏商周,有師保,有疑丞。設四輔及三公,不必備,惟其人。」師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諸德者也。保也者,慎其身以輔翼之而歸諸道者也。

六二,震來厲,億喪貝。躋于九陵,勿逐,七日得。

《象》曰:震來厲,乘剛也。

此一爻是言,二為强暴所迫,惟能自守,則可以獲安也。十萬曰億,謂大也。九,陽數之極。九陵,言其極高也。七日者,卦位有六,七乃更始,事既終,時既易也。

周公繫震二爻曰:六二陰柔,乘初九之剛,以柔弱之資,而遇强梁之人,是當震之來而危厲也。且不但危厲而已,因怖懼而大喪其所持之貨貝,且遠避而升于高陵之上,其不皇自安如此。幸柔順中正足以自守,所遭雖為不幸,而此心不為之亂。及時過事平,其所喪者不待追求,而七日自獲矣。

孔子釋二象曰:震來厲者,蓋六二乘初九之剛,以柔遇强,力不相敵,危厲之來,勢所必至,豈德不足哉。

按:陽剛之人,多震動有為;陰柔之人,多因循不振。以柔乘剛,往往得困,固其宜耳。然能居中履正,以退為進,始雖有不克自全之憂,後自有復還故物之喜。其喪也,乃所以為得也。六二之勿逐自得,其殆善處震者歟。

【今注】

不皇自安:不暇自安,無以自安。皇,《爾雅·釋訓》作偟:「暇也。」

六三,震蘇蘇,震行无眚。

《象》曰:震蘇蘇,位不當也。

此一爻是言,三之無德致危,因示以善反之術也。蘇蘇,緩散自失之狀。

周公繫震三爻曰:六三以陰居陽,不得其正,是當危懼之時,而猶行險僥倖,罔知脩省,以致災難愈迫,不勝其驚懼之心而精神渙散,有蘇蘇之象。若能以此懼心而震動激厲,去其不正以從於正,則難處之中,尚有善處之術,危者可以復安,何至於眚乎?

孔子釋三象曰:凡人必有奮發之心,斯無怠緩之失。三之震蘇蘇者,由其處位不當,失中正之則,是以皇恐失措,至於蘇蘇也。

按:三為危地,當震懼之來,即以剛居之,猶慮弗勝。陰柔處此,宜其操持不固,至於自失也。然天下禍患之生,無不可戡之道,惟懼其自暴自棄,畏難苟安,則終於不振耳。何如奮發有為而祛怠惰之習,憂勤惕慮而勵脩省之圖,安在亂者不可反而治,亡者不可轉而存乎?聖人以震行之道勵之,其垂示者至矣。

九四,震遂泥。

《象》曰:震遂泥,未光也。

此一爻是言,四之溺於晏安而不能振拔也。遂泥,陷溺而不振之象。

周公繫震四爻曰:九四處柔則失剛健之道,居四則無中正之德,又陷於二陰之間,載胥及溺,不克自拔,則其往也,將遂沈溺而不復起矣。

孔子釋四象曰:當震時而能自奮發,庶幾不至於滯溺。今震而遂泥,則終於幽暗而已,豈能自耀於光明乎。

按:震為剛德之首,初以剛居剛,振動有為,震之所以亨也。四亦為震之主,而失剛不正。錮於重陰,處危難而無退守之德,欲震動而無奮勵之行。則日就沈淪,終於柔闇,震道亡矣。《春秋傳》曰:「晏安鴆毒,不可懷也。」從古天姿高絶者,往往以一端之嗜好,不足亂其聰明。便辟之小人,不足惑其神志。而偶狎近之,遂為所中而不及覺矣。所以具生知之材,又必加以克己之學,然後性行光而功業彰。庶幾剛德常全,而動無不亨也乎。

【今注】

載胥及溺:大家一起溺水。《詩經‧大雅‧蕩之什‧桑柔》:「其何能淑,載胥及溺。」載,語助辭。胥,相、與也。皆也。

六五,震往來厲,億无喪,有事。

《象》曰:震往來厲,危行也。其事在中,大无喪也。

此一爻是言,五處危懼之時,而德尚足以有為也。億,大也。

周公繫震五爻曰:六五以陰柔而當震之時,是懦弱之人。履國家之變,才既不足以振拔,而勢又處夫艱虞,宜其往來皆厲,無時而不危也。然其所處得中,才雖不足以濟時,而德猶足以自守,故能易危而安。君德尚可復脩,治道尚可復振,大无所喪,而又能有事也。

孔子釋五象曰:六五震往來厲者,言以柔弱之才,而當此多難之秋,其所行皆危厲也。所行危厲,而猶能以有事者,以其實有中德。於凡事之來,皆恐懼脩省以處之。知其危則思保其危,憂其害則圖弭其害。惟事事乃其有備,不但止於无喪而已。

按:當震時,非有才固不足以成功,非有德亦不能以自守。六五居位得中,雖不足於才,而尚優於德,故能兢兢業業,雖處厲而无喪。蓋往來皆厲,則更患多而慮事久,此多難所以興邦也。其事在中,則脩省密而偏倚消,此守正所以制變也。惟其始於懼,是以終於無懼。人君之一心,豈非治亂所從出也歟。

【今注】

艱虞:艱困與憂心。虞,憂也。

上六,震索索,視矍矍,征凶。震不于其躬,于其鄰,无咎。婚媾有言。

《象》曰:震索索,中未得也。雖凶无咎,畏鄰戒也。

此一爻是言,六才弱不足以當禍患,而教其防之於早也。索索,謂志氣消阻。矍矍,謂瞻顧徬徨。征,往也。

周公繫震上爻曰:上六純乎陰柔,既無自守之操,處乎震極,又當事變之衝,是無才而遇大變者也。故當震動之來,而志氣索索然以消阻,瞻視矍矍然而徬徨,以是而往,則中先自亂而無以御事之變,其凶必矣。所以然者,由處震極,不能圖之於早也。苟能思患預防,於震未及躬而于其鄰之時,恐懼脩省,則患可弭,變可消,自不至於索索矍矍之凶,而可以无咎。然以陰柔處震極,雖能警戒預備,亦不免於意外之虞。即如婚媾,乃相親愛者,且不免於有言,況可晏然而不戒乎!

孔子釋上象曰:震索索之見於外者,實原於心之危懼而不自安也。若中有主,則豈至於是哉?雖凶而得无咎者,蓋天下之事,防於未然者易為力,制於已然者難為功。今震方在鄰,乃鄰所戒也。及此時而畏之,則有備無患,又何咎矣?

按:震卦自上六之外,别無凶者,以有恐懼之心,而無逸豫之志。然與其臨震而方懼,又不如未震而豫防。晉士燮言:「惟聖人能内外無患,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内憂。」漢史稱,魏相在宣帝時,勅椽史按事郡國,輒白盗賊風雨災變,相輒奏言之。欲其君知憂懼,常如禍患之至。可見聖明之主,無時不凛淵冰之危;忠愛之臣,無日不陳綢繆之戒也。全卦言處震之道,莫切於此矣。

【今注】

晉士燮言:士燮,春秋時晉國大夫,又名范文子。「惟聖人能内外無患,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内憂」語出《左傳》成公十六年,六月,晉與楚兩國鄢陵之戰,范文子不欲戰,郤至以避楚不戰為恥辱,范文子不以為然。

魏相勅椽史按事郡國:魏相,漢宣帝的宰相。魏相命令他的功曹執事們,休假結束從家反回時,要報告在四方所見異聞,或者是有什麼異象,或者發生什麼盜賊之事。如果這些事各郡不上奏,他就會上奏。事跡見《漢書‧魏相傳》:「相敕掾史案事郡國及休告從家還至府,輙白四方異聞,或有逆賊風雨災變,郡不上,相輙奏言之。」敕,命令。「椽史」或作「掾史」,漢代中央及地方都會設「掾史」,以分曹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