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晉卦

Jack 發表於
版本狀態
已完成校對

 

  閱讀古書,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坤下離上〉

晉卦象明出地上,當明盛而有可進之時也。然必有致主之德,又遇虛中納賢之主,方可以善成其功。故言卦德則順麗離明,言卦變則柔進上行。臣秉順節以事主,君執柔道以報功。此君臣一德相成,世道所以日盛,而有是寵光也。六爻四柔二剛,六五一柔為晉之主。六自四而上升,已進者也,故往吉无不利。下坤三柔皆欲進者,而九四不中不正,竊位畏人,故有鼫鼠之象。三與五近,下接二柔,志在上行。三陰同志,而四莫能間,故曰眾允悔亡。二在下卦之中,去五漸遠,則憂其欲進而不得進,故晉如愁如。初最遠於五,當進之始。上與四應,而四不中正,反為所抑,故晉如摧如也。上以剛居一卦之終,而前無可進,故有晉其角之象。諸爻所處不同,聖人教人以善進之道如此。

晉,康侯用錫馬蕃庶,晝日三接。

此卦坤下離上,卦象日出地上,有可進之時。卦德順麗離明,有可進之德。卦變自觀而來,柔進上行,有可進之君。三者皆有上進之義,故名為晉。卦辭言,人臣遇聖明之主,可以立功而獲寵也。康侯,安國之侯。

文王繫晉彖辭曰:人臣立大功於天下,必有可為之時,能為之德。而遇有為之君,乃可進而建不世之勳。君子有此三者,而為治國安民之康侯,功在社稷,澤被蒼生,豐功偉烈,既昭輔佐之隆休;一德同心,自荷寵榮之大典。故不特錫馬,而又加以蕃庶,禮何厚也;不特晝接,而且加以三接,情何殷也。蓋以非常之功,受非常之寵,有不可以待下之常禮拘者如此。自古為君者不可忘臣下之功,為臣者不可恃人主之寵。忘臣下之功,則有德不酬,有勞不報,激勸之典廢,而非所以待功臣矣;恃人主之寵,則貴必生驕,祿必生侈,明哲之義乖,而非功臣之所以自處矣。觀晉之康侯,膺隆遇而顯才猷,此真三代以上君明臣良之盛,而非後世所可幾也。

【今注】

膺隆遇而顯才猷:受到隆盛的待遇而表現出才華謀略。膺,當也,受也。猷,謀略。

《彖》曰:晉,進也。明出地上,順而麗乎大明。柔進而上行,是以康侯用錫馬蕃庶,晝日三接也。

此《彖傳》,是釋晉彖辭。言當進而有為之時,以申明人臣獲寵之由也。明出地上,以時言。順麗,以德言。柔進上行,謂五以柔中之德,居崇高之位,以君言。

孔子釋晉彖辭曰:卦名為晉者,蓋言君子負經濟之才,由草野而升諸廊廟,有進之義也。夫君子當上進之會,固可以立安國之功矣。然立功在己,而報功在人,己所難必。卦辭何以曰「康侯用錫馬蕃庶,晝日三接」哉?蓋人臣出身而仕錄功者,時也;居功者,德也;報功者,君也。今卦象明出地上,是世道維新,賞罰攸當,其帝臣不蔽之日乎!所以錄功者有其時矣。卦德順麗大明,是以徽柔懿恭之臣,事聰明睿智之主,其勞謙君子之美乎!所以居功者,有其德矣!卦變自觀來,四之六上居五,柔進上行,是人君秉温恭之度,而不挾勢以自高,其崇德尚賢之主乎!所以報功者,有其君矣。夫有德則可以善處其功,有君有時則可以不掩其功,故康侯遭此殊遇,而錫馬蕃庶之隆其賜,晝日三接之厚其情也。大抵人臣不難於建功之先,而難於建功之後;人君不難於待功臣之體,而難於待功臣之心。蓋遭時得位,雖豎立奇勳,而一念偶泰,則猜忌之嫌必開;一節偶疏,則恪恭之道遂失。主知未易結,寵遇未易保也。然即使臣節克盡,而非在上有仁明之主,推心置腹,至誠相孚,亦豈能賞賚繁多,接見頻數,同心同德如是之盛哉?此孔子告魯君,禮與忠二者,為千古事君使臣不易之經也。

【今注】

徽柔懿恭:柔順謙恭的親民美德。語出《尚書‧無逸》:「徽柔懿恭,懷保小民。」徽、懿都是美的意思。《爾雅·釋詁》:「徽,善也。」《說文》:「懿,專久而美也。」柔與恭都在形容文王的親民。

《象》曰:明出地上,晉,君子以自昭明德。

此《象傳》,是言君子之學,有日新之功也。

孔子釋晉象曰:離明出於坤地之上,有進而上行之象。君子體之,以吾德本明,因蔽於物欲,有時而昏。然其或昏或昭之幾,皆在於我,不從外得也。亦惟内自省察,致其夙夜宥密之功,不以人所不見而輟其敏皇之心,不使己少寬假而昧其昭明之體,則進進不已,而至德無虧,亦如日之光明不息焉,君子自進之學如此。夫此心也,即湯之懋昭,文之敬止也。蓋勤則生敬,敬則生明。聖人心學相接,不外日新又新,緝熙無斁者,以復其明德之本然。私欲盡而天理昭,皆於自心致之,無事於他求也。故乾曰「君子以自强不息」,晉曰「君子以自昭明德」,正以至健莫如天,以之自强,我用我之强也。至明莫如日,以之自昭,我用我之明也。此固其微旨也歟。

【今注】

寬假:寬大、寬容。《爾雅·釋詁》:「假,大也。」

湯之懋昭:商湯的勤勉努力與光明正大。《尚書‧仲虺之誥》:「德日新,萬邦惟懷。志自滿,九族乃離。王懋昭大德。」《仲虺之誥》是商湯伐夏傑之後所作。懋為勤勉的樣子。昭,明也。《說文》:「懋,勉也。」

文之敬止,緝熙無斁:文王的恭敬之德,光明而不懈怠。不懈怠。止,語助辭。斁,懈怠、終止。緝熙,光明。《詩‧大雅‧文王》:「穆穆文王,於緝熙敬止。」

初六,晉如摧如,貞吉。罔孚裕无咎。

《象》曰:晉如摧如,獨行正也。裕无咎,未受命也。

此一爻是言,欲進者宜守正以待時也。摧,謂阻抑。罔孚,謂人不見信。裕,謂寬以自守。

周公繫晉初爻曰:初六陰性躁妄,必有不安於下而欲進者。應不中正,上遇妨賢病國之人而違之俾不通,故其進也若或尼之,而不免為見摧矣。然出處大道,豈可因人之摧抑而易厥守乎?惟盡其義之在我,而不自失其正,則終必見信於上,得遂其進而吉。蓋貞雖所以自持,非欲求信於人。然貞則未有不吉者,固其常也。設若守正而猶未孚,亦當寬裕以俟之,從容於義命,自安於操修,益殫其守貞之道,而不以用舍累其心,如是而後無自失之咎耳。否則冒進之患生,而寧免枉道之譏哉。

孔子釋初象曰:當晉之時,人皆欲進,而忽見摧,未有不喪其所守者。初獨能守正以待時,不汲汲以徇於私,不悻悻以傷於義,此所以得吉也。裕无咎者,蓋初居於下,未有官守之命,正可綽綽於進退,故裕以處之,而得无咎。若既已受命,則當有必信之道。一不見信,則志不行,而職莫盡矣。此見君子有守正不阿之操,乃有隨時行道之妙。有安分自得之樂,乃見雍容進退之宜。若枉己求人而且怨尤不絶於念,則有流於依阿奔競,大節或虧者矣,安能全无咎之學而建命世之功哉!

六二,晉如愁如,貞吉。受兹介福,于其王母。

《象》曰:受兹介福,以中正也。

此一爻是言,守正不阿自能以德而獲福也。愁如,謂憂其道之不行。介,大也。王母,指六五。離為日,王之象;為中女,母之象。

周公繫晉二爻曰:六二有可進之德,而無汲引之人。欲進未能,則得君行道之心阻矣,有晉如愁如之象。然不可因是而變其節也,必直己守正以俟時,而德足孚人,終當得遂其進而吉。且上有柔中之君,重道崇賢,必將知遇極其厚,寵任極其隆,不猶「受兹大福,于其王母」乎?此惟二之自守其貞,故有必得之孚也。

孔子釋二象曰:二之受兹介福者,蓋以居下之中,而得柔之正。則是守其中於有素,而卓然不倚,有以慰人君行中之願矣;存其正於無偏,而凝然不阿,有以動人君從正之思矣,故能見知於五,而介福之所以受也。豈二之倖致哉!蓋君子於天下,行道濟世者其心,持己中正者其學。學以自脩而大,心以内固而純。不必求孚於人,而未有不孚於人者。聖人教人以脩德進身之義切矣。

六三,眾允,悔亡。

《象》曰:眾允之志,上行也。

此一爻是言,三能見信於人,而得遂其進也。眾謂初與二。允,信也。

周公繫晉三爻曰:六三不中不正,宜不得進而有悔矣。然居坤體之極,與下二陰皆欲上進,是以道同志合,為眾所信,相引以進,得遂其尚往之心,而無摧如愁如之患,悔可亡矣。

孔子釋三象曰:六三所以為眾所允者,蓋士君子出處有二途,而從違惟一道。使人皆欲進,而我獨矯之以退,則同進者忌;人皆欲退,而吾獨矯之以進,則異己者疑,眾莫之允矣。惟三上進之志與初二同,故其志相孚,而不覺相信之深也。此見當晉之世,以順麗為上進之道,既可孚於同羣,即可通於主志。其守也不苟,其進也非倖,所謂信乎朋友而後獲乎上之義也。若夫不以正道為眾允之本,而止以眾允為上進之階,則無忠君愛國之誠,而反屬諧世求榮之計,亦安能見信於眾,而上麗乎君也哉?

九四,晉如鼫鼠,貞厲。

《象》曰:鼫鼠貞厲,位不當也。

此一爻是言,無德而據高位者之終不能保也。鼫鼠,田鼠,畏人之物。

周公繫晉四爻曰:四不中正,居下體之上,是以無德而據高位者。上畏六五之疑,下畏三陰之忌,有晉如鼫鼠之象。雖位出於君之所與,得之未為不正。然德之不稱,終必失之,厲亦甚矣。吾是以知德薄位高之不可,而貪進忘退,非人臣之福也。

孔子釋四象曰:四所謂鼫鼠貞厲者,蓋當晉之世,主聖臣賢,位必配德。彼不中不正,居位不當,雖正亦危,宜其厲也。

按:詩以碩鼠刺貪,晉以鼫鼠象四,總之無德而貪於進。即身處高位,其患得患失之心,畏人攘而奪之,有類於鼠之晝伏夜行也。夫晉之時,上輔離明之君,下建安國之績,豈容此不中不正者,久於其位乎?故小人之戀位固寵,終為無益。而大君之命爵任人,必審其當可耳。

六五,悔亡,失得勿恤。往,吉无不利。

《象》曰:失得勿恤,往有慶也。

此一爻是言,上以大公治天下,而下自以大順應之也。

周公繫晉五爻曰:六五以陰居陽,未得其正,似不免於有悔者。惟其處離明之中,坤以順承之,為明在上,而下皆順從,故進居尊位,而悔可亡也。然明不明在我,從不從在人。狃於近效,而有計功謀利之念,則反失之矣。今五自修其德,以純心行純政。但憂我道之未盡,不慮人心之未服。天下戴己,吾弗知也;天下未戴己,吾亦弗知也。失與得,皆不以為恤。如是則德盛而化日洽,治隆而民益孚。其往也,吉无不利矣。

孔子釋五象曰:天下之治,以有心致之,皆屬小補之功。六五失得勿恤,不期其效,而為效益宏。上以大公感,下以大順應。著無方之德化,建無外之神功。往而有慶,即吉無不利也。蓋人主求治之心,不可以稍寬,亦不可以過急。稍寬則有因循不斷之憂,過急則又有好大喜功之患。惟端其心為出治之原,而懋其修為作孚之本。若舜之恭己無為而天下化之,湯之敷政優優而百祿是遒。其即失得勿恤之義,往而有慶之驗乎。

上九,晉其角。維用伐邑,厲,吉,无咎,貞吝。

《象》曰:維用伐邑,道未光也。

此一爻是言,過於剛者之無所利也。角,剛銳之象。維,獨也。

周公繫晉上爻曰:陽剛不可為物先,上九剛進之極,純以剛用事,而略無寬和之意,為晉其角之象。若是者,固無往而可也。惟以之治其不服之私邑,雖兵凶戰危,不免於厲。而師尚威武,猶可以責其成功,庶乎吉而无咎也。然以極剛治小邑,即治所當治,而過於威猛亦可羞矣。夫以剛進之極,用之治邑,猶不免吝。然則晉角者,果何適而可耶?

孔子釋上象曰:上九謂之維用伐邑,則其功不足以及遠,威不足以服眾,其於道猶未光也。若能以明德照四方,將無所施而不服,豈特私邑而已哉?信乎極剛之無所用也!

按:晉卦離明在上,萬物普照,為極盛而上下皆欲進之時。聖人之意,謂天下事非徒不進者之足患,而惟躁進者之足憂。下之附上,急於求其信,非正也;上之進下,急於求其附則貪也。故下欲其罔孚裕无咎,至三而眾允,則無不孚矣,順之至也。上欲其失得勿恤,至上而伐邑,則有恤矣,明之過也。知此者,乃為善於處進矣。《程傳》以伐邑為自治,主克去己私而言。夫既自治有功,乃合於貞正之道,何以反謂之吝乎?此《本義》所以不取耳。

 

 

日講易經解義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