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屯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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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下坎上〉

屯取濟難之義。凡處險難者,必能奮發有為,然後可以出而治險,故下卦以震德之動為亨屯之本。而初畫一陽居下,又為成卦之主。所以一卦吉凶,皆視初爻以起義。彖辭雖統論卦體,而與初爻之旨實互相發明。其言「利貞」,即初之「利居貞」也;其言「勿用有攸往」,即初之「磐桓」也;其言「利建侯」,即初以賢明剛正之德,繫天下之望,而宜早建以為侯也。惟初既為民望之所歸,則凡有志用世者,必與初相輔,乃克有濟。故二乘初則屯邅,三不應初則有吝,四與初正應則吉无不利。五位雖居尊,而初得民於下,則屯膏。上與初地位相遠,下无應援,則進无所之,而不能自振。蓋諸爻之辭,因初起義者如此。至於初為卦主,既曰大得民矣,乃六二不應其求,而反以為難,何也?合諸爻而言,則初九以陽統陰,民皆歸往。據六二而言,則二以陰柔為初陽所逼,受制於人。此一爻别取一義,非全卦之旨也。《程傳》言之晰矣。

屯,元亨利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此卦震下坎上,以震動遇坎險,故名為屯。卦辭言,濟險者當守正慎動,而又在立賢以自輔也。侯,謂諸侯,指初九。

文王繫屯彖辭曰:屯難之世,正人可大有為之時,才足以撥亂,力足以扶危,應時而動,於理當得元亨。但屯時大難方殷,舉事一不當,則機會盡失,而人心易至解體。故必固守正道,謀出萬全,然後可以有濟。決不宜欲速,見小利而輕有所往,以取困也。至於匡濟時艱,務在得賢共理。如卦之初九,為眾望所屬,宜亟建立為侯,使人心有所統繫。庶幾以能濟之人,行善濟之道,而屯難可以悉解矣。

按:帝王圖治,非守正不能黜功利之習,非慎動不能抑僥倖之謀,非建賢不能收輔助之益。平險一理,常變一揆。而當屯難之時,則所繫為尤重。故聖人兢兢垂訓如此。

《彖》曰:屯,剛柔始交而難生。動乎險中,大亨貞。雷雨之動滿盈,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寜。

此《彖傳》,是釋屯彖辭,以明濟屯之道也。始交,謂乾坤始交,一索而得震。難生,謂遇坎險。雷,震象。雨,坎象。草,謂雜亂無序。昧,謂晦昧不明也。

孔子釋屯彖辭曰:卦之名為屯者,蓋以卦體震下坎上,是乾剛坤柔,一索得震而始交,再索得坎而難生也。以世道論,則國家肇造之始,中外多難,經理需人。惟卦以震動之德,入於坎險之中,是當大難方殷,而能奮發有為,撥亂而為治也。故卦辭繫曰「大亨」。但在險,則勢未易動,必有弘濟時艱之才,又有從容觀變之略,然後動能出險,而所往有功。故大亨而又繫之曰「利貞」。夫出險濟屯之事,不可枚舉,其亟亟於利建侯者,何也?卦象雷雨交作,盈滿於天地之間,為天運初開,雜亂晦冥之象。此時人心未定,名分未明。一人之力,不能削平大難,必宜擇立賢哲,建以為侯,方可徐理天下之紛亂,收集天下之人心。然而立君之後,又未可遽謂安寜之時也。内切履危之戒,外厪防患之謀,惟不寧,乃所以求寧。惟事事求寧,乃愈不敢自以為寧,此真濟屯之正道矣。

按:卦義陰陽不交,則為否。始交而未成澤,則為屯。澤及於物則為解,萬物既通則為泰。由否之泰,全視乎濟屯之功,而其道則主於震動。天時動於上,人事應於下,皆震之德也。惟其時至事起,故曰貞。有濟屯之責者,其可不奮發以有為哉。

《象》曰:雲雷,屯,君子以經綸。

此《象傳》,是言君子濟屯之事也。雲,坎象。鬱而未通,故言雲而不言水。經綸,治絲之事。先經以引之,後綸以理之也。

孔子釋屯象曰:此卦上坎為雲,下震為雷。雷雖動矣,雲蓄雨而未降,屯之象也。君子以治亂世如治亂絲,必先整其大綱,而後可舉其眾目。故經以引之。使統紀既立,復綸以理之,使節目畢詳。如制田里以厚民生,而復為之經理樹畜,俾區處之盡其宜。設學校以正民性,而復為之斟酌節文,俾施行之有其序。如是,則人心大定,名分昭明,而何險難之不可立平哉?夫屯與需,皆有遇險之義,其象皆為陰陽未和。而需之飲食宴樂,獨有異於屯者。蓋需之時,人事已盡,則不可以期速效。屯之時,天運未啓,則不可以無事功。義固各有取也。

初九,磐桓,利居貞,利建侯。

《象》曰:雖磐桓,志行正也。以貴下賤,大得民也。

此一爻是言,濟屯者在有守正之德,以得民心也。磐,石也。桓,柱也。皆難進之象。

周公繫屯初爻曰:初九以陽剛居動體,當屯難之始,亟宜進而有為。然陽剛有能進之才,而居下則無可進之勢。動體有欲進之志,而應柔則無引進之人。是其心雖深切時艱,而未免遲回審顧,有磐桓難進之象。夫天下躁進者非貞,而難進者為貞。惟初九處得其正,故能相時而不輕動。揆之濟屯之道,原不利於欲速倖成,而利於居貞以自守也。且初為成卦之主,德足濟時。天下之仰其德者,自利於建立為侯,以削平禍亂,又豈終於磐桓不進已哉?

孔子釋初象曰:初之磐桓,雖勢不能遽進,而其志原在行正,不肯妄為。稍有不合於義,寧從容藏器以待之,此居貞之所以利也。至其以陽剛居陰下,盛德不驕,而日以下恤民隱為念。彼民在水火之中,有不引領望救而願建以為侯者乎?蓋能得民心者,真定禍亂之根本耳。大抵天下之治亂,全視人心之向背。匹夫匹婦,非可以權制術馭而為我用也。仁足以使之感,義足以使之服,然後奮發舉事,而人不得而議之。所以三代之得天下,逆取順守之說,屏而不用。行一不義,殺一不辜之事,恥而不為。王道之異於霸功,此而已矣。

六二,屯如邅如,乘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

《象》曰:六二之難,乘剛也。十年乃字,反常也。

此一爻是言,二能以正自守而不苟於從人也。邅,邅回也。班如,分布不進之貌。字,許嫁也。乘剛,謂乘初剛之上。反,復也。

周公繫屯二爻曰:六二與九五為正應,義所當從。但位偪初九,為其所制。是當屯難之時,君臣不能遽合,而見阻於强梁之人也。其象為屯如邅如,而所乘之馬,班如而不能進焉。夫初九之强與二合者,原非與二為寇,實欲其合力濟屯,如婚媾之相親耳。惟二陰柔中正,執一不渝,至於歷時既久,數窮理極,則妄求既去,而正應乃復合矣。不猶女子守貞不字,至十年而乃字乎?

孔子釋二象曰:六二之受難於人,止以下乘初剛,欲其變常道而與之合耳。天下變常之事,必不能久。二之十年乃字,正復反於常道,而君臣會合,獲遂其本志也。君子尚其知所守哉!

按:初九為一卦之主,本為賢明剛正之人。二與之合力濟時,未為失節。而聖人於二之守貞不字,深加奬許者。凡以出身事人,義無私交,倘或迫於侵偪之勢,牽於比暱之情,明知其不可而姑應之,鮮不至於辱身敗節。故以不字為正,所以戒後世之懷二心者也。

六三,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幾不如舍。往吝。

《象》曰:即鹿无虞,以從禽也。君子舍之,往吝窮也。

此一爻是為躁進者示戒也。即鹿,逐鹿也。虞,虞人。

周公繫屯三爻曰:凡任天下事者,必内度之己,外度之人,然後能進而亦能退。六三陰柔居下,是内無濟屯之才也。正應非人,是外無濟屯之助也。乃好動輕進,自取困窮,如逐鹿而無虞人導之,惟有陷入于林莽之中而已。雖欲退,其可得乎?夫其所以輕進取困者,由不能見幾故耳。天下事,應行應止,原有先見之幾。妄行之,必致於困。此幾之灼然易見者也,惟君子知之。與其僥倖以圖利,不如舍而勿往。雖無所得,而必不至有失身之患。若貪利往逐,自不免陷於屯矣。何吝如之?

孔子釋三象曰:无虞而即鹿,是以身從禽,而不知舍也。三之貪利躁進,不可動而妄動,亦猶是而已。君子見其當舍,即斷然舍之。誠以往則必吝,故不得不去之決耳。聖人戒人急於求進者如此,蓋濟屯者之入乎險中,與田獵者之入於險阻,其危一也。方其猝然遇軼材之獸,駭不存之地,雖使虞人導之,猶懼有銜橜之變,況無虞乎?所以聖人取象,以忘身徇禽為忘身徇利者之喻。誠以天下利之所在,即害之所伏。惟能見幾,然後利害明。利害明,然後取舍決。不然,未有不自取困辱者也。

六四,乘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

《象》曰:求而往明也。

此一爻是言濟屯者宜求賢自輔也。求,謂四求初。往,往濟屯也。

周公繫屯四爻曰:六四居大臣之位,本有濟屯之責,而陰柔无才,志欲進而力不逮,故有乘馬班如之象。然初九陽剛居下,為四正應,是乃與己為婚媾者也。誠能虛己求之,藉其有為之才以同往濟屯,則在初得展行正之志,在四得成出險之功,不亦吉无不利乎!

孔子釋四象曰:凡不明者,非昧於知人,即蔽於自恃。六四求初九之賢,同往濟屯,量己之不足,資人之有餘,不自用而任之,其識見可謂明矣。蓋人臣最忌蔽賢,而又最患植黨,二者或疑於相妨。不知意主於為國,則其所以勤延攬者皆公也;意主於為己,則其所以廣汲引者皆私也。若外避植黨之名,而内懷嫉賢之實,其害與樹私交者正復相等。以處無事之日,必誤國家,況可與之濟屯乎哉?

九五,屯其膏,小貞吉,大貞凶。

《象》曰:屯其膏,施未光也。

此一爻是言,時危無輔而德澤難施也。小大,謂小事大事。

周公繫屯五爻曰:五以陽剛中正居至尊之位,宜若可以有為。但時當屯難,陷於險中,而正應六二又陰柔才弱,不能出而濟險。天下民心,多繫屬於初。九五雖有膏澤之施,亦壅而不能下究,為屯其膏之象。以處小事,則守正猶可獲吉。若欲圖濟屯之大業,雖得正,不免於凶。甚矣!其時之難為也。

孔子釋五象曰:在上者以德及生民為大,九五之屯膏,則以陷入險中。陽為陰掩,雖有膏澤,不能徧及於人,故所施為未光也。

按:聖人立教,責重人事,雖時勢無可為,猶必教之以出險濟難之道。況屯之九五本有陽剛之才,未為失德。而直以「大貞凶」為戒,何哉?誠以有君無臣,必不能成大業。五專恃六二陰柔之應,斯所往多阻。卦之初九,既為人望所歸,使與六四同屈己下賢,傾心委任,而又内修德政,以收拾人心,未必膏澤不可以下流,而經綸不可以徐布。故辭曰「屯膏」,以明求賢之宜急也。

上六,乘馬班如,泣血漣如。

《象》曰:泣血漣如,何可長也。

此一爻是言,無才無輔,不能出險也。

周公繫屯上爻曰:從來天道人事,窮極則通,亂極則治。上六居屯之極,正有可亨之機。乃陰柔无才,又无輔助,因循不進,坐失事幾,徒為無益之憂懼而已,有乘馬班如,泣血漣如之象。

孔子釋上象曰:上六當屯極之時,昧於出險之義,既不能致治,則必入於敗亡。泣血漣如,豈長久之道哉?此聖人危其辭以為濟屯者戒也。易之所重,德與應而已。陽剛之德,雖無應,猶可有濟。若質本陰柔,而復無陽剛之應,鮮不敗矣。即此卦而言,二之班如,以待五也;四之班如,以求二也。皆為陰與陽應,故有吉利而無凶悔。就諸卦而言,否之上九,以才足傾否則喜;蹇之上六,以來就九五則吉。其他如復,如坎,如困,則无德无應,與屯之上同一象矣。故曰:陽為貴,陰為賤,易之通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