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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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語類原序

晦庵朱先生所與門人問答,門人退而私竊記之。先生没,其書始出。記錄之語,未必盡得師傳之本旨,而更相傳寫,又多失其本真。甚或輒自刪改,雜亂訛舛,幾不可讀。李君道傳貫之,自蜀來仕于朝,博求先生之遺書,與之游者亦樂為之,搜訪多得記錄者之初本。其後出守儀真,持庾節於池陽,又與潘時舉葉賀孫諸嘗從游於先生之門者互相讎校,重複者削之,訛謬者正之,有別錄者,有不必錄者,隨其所得為卷帙次第,凡三十有三家。繼此有得者,又將以附于後,特以備散失,廣其傳耳。

先生之著書多矣,教人求道入德之方備矣。師生函丈間,往復詰難,其辨愈詳,其義愈精,讀之竦然,如侍燕閒,承謦欬也!歷千載而如會一堂,合眾聞而悉歸一己。是書之傳,豈小補哉!貫之既以鋟諸木,以榦與聞次輯而俾述其意云。

嘉定乙亥十月朔旦,門人黃榦謹書。

(饒州刊朱子語續錄後序)

嘉定乙亥歲,仲兄文惠公持節江左,取所傳朱文公先生語錄鋟木池陽,凡三十有三家。其書盛行。性傳被命造朝,益加搜訪,由丙戌至今,得四十有一家,率多初本。去其重複,正其訛舛,第其歲月,刻之鄱陽學宮。復考池錄所餘,多可傳者,因取以附其末。合池錄與今錄,凡先生平生所與學者談經論事之語,十得其九;嗣有所得,尚續刊之。

池錄之行也,文肅黃公直卿既為之序,其後書與伯兄,乃殊不滿意,且謂不可以隨時應答之語易平生著述之書。性傳謂:記者易差,自昔而然。河南遺書以李端伯師說為首,蓋端伯所記,伊川先生嘗稱其最得明道先生之旨故也。至論浩氣一條,所謂「以直養而無害」云者,伊川乃深不謂然。端伯猶爾,況於其他,直卿之云真是也。然嘗聞和靖先生稱伊川之語曰:「某在,何必觀此書?」而文公先生之言則曰:「伊川在,何必觀?伊川亡,則不可以不觀矣。」蓋亦在乎學者審之而已。

先生家禮成於乾道庚寅,通鑑綱目西銘解義成於壬辰,太極通書義成於癸巳,論孟註問詩集傳成於淳熙丁酉,易本義啟蒙成於乙巳、丙午之間,大學中庸章句或問成書雖久,至己酉乃始序而傳之,楚辭集註韓文考異成於慶元乙卯,禮書雖有綱目,脫藁者僅二十有三篇,其著書歲月次第可考也。家禮編成而逸,既歿而其書出,與晚歲之說不合,先生蓋未嘗為學者道也。語孟中庸大學四書,後多更定。今大學誠意章,蓋未易簀前一夕所改也。是四書者,覃思最久,訓釋最精,明道傳世,無復遺蘊。至其他書,蓋未及有所筆削,獨見於疑難答問之際,多所異同,而易書為甚。淵所錄一編,與本義異者十之三四,大率多合先君文昭本傳之說。文昭謂乾坤之用,主於誠敬;坎離之用,主於誠明。世未有通其義者,而先生獨稱之,其不執一說,惟是之從如此。故愚謂:語類與四書異者,當以書為正,而論難往復,書所未及者,當以語為助;與詩易諸書異者,在成書之前,亦當以書為正,而在成書之後者,當以語為是。學者類而求之,斯得之矣。不特此也,先生平日論事甚眾,規恢其一也。至其暮年,乃謂言規恢於紹興之間者為正,言規恢於乾道以後者為邪。非語錄所載,後人安得而知之!是編也,真不為無益,而學者不可以不之讀也。先生又有別錄十卷,所譚者炎興以來大事。為其多省中語,未敢傳,而卯火亡之。今所存者,幸亦一二焉。

嘉熙戊戌月正元日,後學三嵎李性傳書。

(饒州刊朱子語後錄後序)

鄱陽所刊先師文公朱先生語錄,固欲續池錄所未備。然先師之言滿天下,二錄所收,亦豈能遽盡哉?

淳祐戊申,抗將詣江東,鄱陽洪叔魯芹以其外大父吏部楊公方手所錄寒泉語見示,既又於安仁湯叔遜次得其家藏包公揚所錄。二公在師門為前輩,所錄尚未編入,則所遺者亦多矣。繼而東陽王元敬佖亦以所集刊本見寄,又得里中朋友所傳一二家,乃悉以次編入,為二十六卷。先師之緒言,雖未敢謂無復遺逸,然所會粹益富矣。獨念先師又有親自刪定與先大父西山講論之語,及性與天道之妙,名曰翁季錄者,久未得出,以流行於世。豈斯文之顯晦固自有時乎。竊尤有感於此,故輒併識其拳拳之意云。

淳祐己酉中秋日,門人建安蔡抗書。

(建安刊朱子語別錄後序)

子朱子語錄行於世尚矣,池錄三十有三家。鄱本續錄四十有二家,其三十四家池本所未有也,再見者兩家,錄餘凡六家。又後錄二十三家,其二十家亦池本所未有也,再見者三家,合三錄為八十七家。及門之士,固有如謝先生在程門無錄者。其有錄可傳者既如此矣。

堅末學生晚,嘉定癸未、甲申間,侍先君子官長沙,帥西山真先生、倅宏齋李先生,常進之函丈。又事長沙舒先生,列岳麓諸生。果齋李先生過潭,又獲侍講席焉。果齋,先君子畏友也,嘗介以登朱子之門。堅由是多見未行語錄,手抄盈篋,凡六十五家,今四十年矣。晚得池鄱本參考,刊者固已多。然黃士毅所錄,朱子親筆所改定者,已見於輔廣錄中,其所自錄及師言,則亦三錄所未有。若李壯祖、張洽、郭逍遙所錄,亦未有也。朅來閩中,重加會粹,以三錄所餘者二十九家,及增入未刊者四家,自為別集,以附續綠後集之末。泰華高矣,滄海深矣,非有待增益也。獨念早所聞於父師者,罔敢失墜。今幸是錄所已行者如此,則其尚有所遺者,敢付之一筆刪去哉!亦並行之可也。

抑堅聞之,大易居行,先以學聚問辯;中庸篤行,先以學問思辯;程子以講明道義、論古今人物為格物致知之首,則學非問辯不明,審矣。朱子教人,既有成書,又不能忘言者,為答問發也。天地之所以高厚,一物之所以然,其在成書引而不發者,語錄所不可無也。凡讀先生成書者,兼考乎語錄可也。若但涉獵乎語錄,而不玩味於成書,幾何而不為入耳出口之資。為己之學,蓋不然也。書於篇端,以諗同志,抑以自警焉。

咸淳初元嘉平之月,後學天台吳堅敬識。

(朱子語類後序)

右語類總成七十家,除李侯貫之已刊外,增多三十八家。或病諸家所記互有重複,乃類分而考之。蓋有一時之所同聞,退各抄錄,見有等差,則領其意者斯有詳略。或能盡得於言,而首尾該貫;或不能盡得於言,而語脈間斷;或就其中粗得一二言而止。今惟存一家之最詳者,而它皆附于下。至於一條之內無一字之不同者,必抄錄之際,嘗相參校,不則非其聞而得於傳錄,則亦惟存一家,而注與某人同爾。

既以類分,遂可繕寫,而略為義例,以為後先之次第。有太極然後有天地,有天地然後有人物,有人物然後有性命之名,而仁義禮智之理則人物所以為性命者也。所謂學者,求得夫此理而已。故以太極天地為始,乃及於人物性命之原,與夫古學之定序,次之以群經,所以明此理者也。次之以孔孟周程朱子,所以傳此理者也。乃繼之以斥異端,異端所以蔽此理,而斥之者,任道統之責也。然後自我朝及歷代君臣、法度、人物、議論,亦略具焉。此即理之行於天地設位之後,而著於治亂興衰者也。凡不可以類分者,則雜次之,而以作文終焉。蓋文以載道,理明意達,則辭自成文。後世理學不明,第以文辭為學,固有竭終身之力,精思巧製,以務名家者。然其學既非,其理不明,則其文雖工,其意多悖,故特次之於後,深明夫文為末,而理為本也。

然始焉妄易分類之意,惟欲考其重複。及今而觀之,則夫理一而名殊,問同而答異者,淺深詳略,一目在前,互相發明,思已過半。至於群經,則又足以起或問之所未及,校本義之所未定,補書說之所未成,而大學章句所謂高入虛空、卑流功利者,皆灼然知其所指而不為近似所陷溺矣,誠非小補者。故嘗謂,孔孟之道至周程而復明,至朱子而大明。自今以後,雖斯道未能盛行於世,而誦遺書,私淑艾者,必不乏人,不至於千五百年之久絕而不續。反復斯編,抑自信云。

語類成編,積百四十卷。同志艱於傳錄,而眉山史廉叔願鋟于木。士毅之類次,雖犯不韙,而不復固辭者,庶幾無傳錄之艱也。

獨池本陳埴一家,惟論仁一條,按遺文,乃答埴書,不當取為類,故今不載。又輔廣所錄,以先生改本校之,則去其所改而反存其所勾者,合三十餘條,今亦惟據改本。(自首連數至「君子所貴乎道者三」而注云:「自此以前,皆先生親改。」亦傳聞之誤。當時雜改定者八十餘條耳。)或有一條析為三四條,如竇從周錄所見先生語之類,今則復其舊。或士毅所傳本多於刊本,如黃義剛者,悉類入而不去。文異者,則姑注一二條云:「一本作某字。」以上皆與池本異者。蓋池本雖黃侯直卿之所次輯,然李侯貫之惟據所傳以授直卿,而直卿亦據所授以加讎校,且有增改於已讎校之後者不與焉。故近聞之直卿,欲求元本刊改,而未能也。至於或出於追述,故得於傳聞,則文辭之間,不無差誤。凡此之類,讀者詳考四書及他記錄,而折衷其所疑可也。惟學類七卷,雖出於臆見,而實本先生教人之方,後學於此三復而得夫入道之門,則能總會是編,而體之於身矣。

己卯九月望日,門人莆田黃士毅謹識。

(眉州刊朱子語類序)

開禧中,予始識輔漢卿于都城。漢卿從朱文公最久,盡得公平生語言文字。每過予,相與熟復誦味,輒移晷弗去。予既補外,漢卿悉舉以相畀。嘉定元年,予留成都,度周卿請刻本以幸後學。予曰:「予非敢靳也,所為弗敢傳者,恐以誤後學耳。」周卿艴然曰:「奚至是!」予曰:「子知今之學者之病乎?凡千數百年不得其傳者,今諸儒先之,講析既精,後學之粹類亦廣,而閩浙庸蜀之鋟刻者已徧於天下。若稍損貲用,則立可以充廚牣。凡茍有小惠纖能,涉其大指,則亦能以綴說緝文,或以語諸人,則亦若稍嘗從事焉者,奚必誦先聖書而後為學乎?亦取諸此而足矣。且張宣公以程子之意,類聚孔孟言仁,而文公猶恐長學者欲速好徑之心,滋入耳出口之弊。脫是書之行,其無乃非公所云云者乎?吾甚懼焉!」周卿由是姑徐之。後數年,竟從予乞本刊諸青衣,彼不過予所藏十之二三耳。然予且謂周卿曰:「子其以此意著于篇端,俾學者毋襲是弊也。」其後李貴之刊於江東,則已十之六七。今史廉叔所得黃子洪類本,則公之說至是幾無復遺餘矣。廉叔將板行,以予有志於斯也,屬敘所以作。予為言嘗以告周卿者。廉叔曰:「然則已諸?」曰:「已之無傷。雖然,安於小成,甘於自棄者,氣質之偏,而無以矯之也。而秉彝好德之心,誰獨無之。予前所憂,蓋為世之專事乎耳目口筆,茍以譁眾取寵而無志乎遠且大者也。儻不忍自薄其身,則無寧深體熟玩,以為求端用力之模準者乎!今未可概以是為疑,而閟其傳。盍遂以此冠篇而併刻之,將聽學者之自擇焉。」

子洪名士毅,姑蘇人,嘗類文公集百五十卷,今藏之策府。又類注儀禮,未成書云。

嘉定十三年九月丁亥朔,臨卭魏了翁序。

(徽州刊朱子語類後序)

論語一書,乃聖門高第所集,以記夫子之嘉言善行,垂訓後世。朱子語類之編,其亦傚是意而為之者也。或曰:「語必以類相從,豈論語意歟?」曰:「學而一篇所記多務本之意,里仁七章所記皆為仁之方;若八佾之論禮樂,鄉黨之記言行,公冶長辨人物之賢否。微子載聖賢之出處,亦何嘗不以類哉!天下之理,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非有以會而通之,則祇見其異耳。大傳曰:觸類而長之,天下之能事畢矣。而伊川之誨學者亦必曰:將聖賢言仁處類聚觀之。然則語類之集,其有功於學者多矣!」

新安舊有紫陽書堂,而紫陽之書未備也。通守洪君勳、教授張君文虎相與謀,以蜀本語類刊之,越二歲而書成。郡侯謝工部坐屬余為跋其梗概,予不得辭也。因僭為之說曰,理有可以類通,而非可以類止;是其然,必有所以然。學者因其類以究極朱子之全書,使此理融會通貫,不梏於一事一物而止,則無愧於吾夫子觸類而長之訓也。若夫憚煩勞,安簡佚,以為取足於此,則朱子固嘗以是為學者病矣,烏乎可!抑二君推廣私淑之意,亦賢矣哉!

淳祐壬子六月望日,蔡抗序。

(徽州刊朱子語續類後序)

文公朱先生語類一百三十八卷,壺山黃子洪取門人所錄語以類相從也。先是,池本饒本,人各為錄,間見錯出,讀者病焉。子洪既以類流傳,便於玩索,而微言精語,猶有所遺。佖每加訪求,得所未見。自是朋友知舊,知其有心於纂輯,亦頗互出所有以見示,凡三十有餘家。既裒以為婺錄,而繼之者尚未艾也。佖幽居無事,蓋嘗潛心而觀之,審訂其複重,參繹其端緒,用子洪已定門目,粹為續類,凡四十卷。或謂前類不為少矣,又以續類附益之,不已多乎?竊謂:學固戒於徒博,然亦不可以不博而徑約也。又況文公先生之道,高明廣大,致極無遺,學者正當盡博約之方,而後精微中庸之趣,始可漸而求。佖每觀諸家所錄,以其問有淺深,故於教告亦有不同,其視文公先生之精蘊,不能得其全者尚多有之。必也篤信好學,反復尋繹,能知所盡心焉。雖以前續之繁,固將無所厭斁。不然,則雖先生平日已著為定論之書,尚有所憚而不肯觀,而況於此乎哉!然則先生片言半語,苟有所傳,固不容有所忽而不究其所歸也。

新安魏史君,蓋鶴山先生之嗣也,近以紫陽所刊語類為寄,因以續類為請,而慨然欲併刊之,以全書院之傳布,其樂於闡明文公先生之遺訓蓋如此。遂舉以屬之,且竊識于後,庶幾乎與願學之士從事於詳說反約之功云爾。

淳祐壬子上冬,王佖序。

(彭時序)

自帝王道化不行於天下,而後孔孟道學之傳興。孟氏既沒,其傳遂泯。歷秦漢隋唐,至於有宋,周程張朱諸君子繼出,而後道學復明焉。然究其推演性命道德之精微,剖析天人事物之藴奧,而折衷羣聖賢之述作,俾學者有所據,依以為學,則功未有盛於朱文公先生者也。文公傳註成言,至精至粹,固已家傳人誦之矣,而一時門人進而請益,退而各記所聞者,其語尤詳,其詳辨博喻,尤為易曉。如此者殆百餘家,蜀士李道傳始取而刻之為語錄,莆田黃士毅又因而類分之曰語類。語録之外有續錄、後錄、別錄,語類之外有續類。諸書並行錯出,讀者病焉。最後導江黎靖徳參校諸書,去其重複謬誤,因士毅門目,以類附焉,而名曰《語類大全》,凡一百四十卷。於是文公遺語備諸此矣。惜乎板本今不復傳,間有傳錄者又不免乎亥豕之訛也。三山陳君煒自天順庚辰第進士為御史,屢欲訪求善本而不得。成化庚寅,副憲江右始訪於豫章胡祭酒頥庵先生家,得印本,中缺二十餘卷。明年分巡湖東又訪於崇仁吳聘君康齋家,得全本,而缺者尚一二,合而校補,遂成全書。欲重刻以廣其傳,謀於憲使嚴郡余公。公喜倡諸同寅,各捐俸餘,并勸部民之好義者出貲以相其成。自今春始工,期以秋畢。因寓書語予,以其故,并徴序焉。愚謂:文公遺語,無非譚經論事明理之言也。學者不循其言以求至乎聖賢之域,則理有不明,心無實得,豈善學哉。惟其不善學也,是以性汨於氣,私勝而理微,注措云為鮮有不戾道者。士習日以卑陋,民風日以頽弊,而治道不能復古,有由然也。竊嘗病此,而力未能救,恒用愧歎而已。公暇覽閱秘書,喜誦語類以自益,因嘅見此不早,且以不能人有是書為恨。何則聖賢格言大訓,世非不多,而此尤明切易曉,可為入道之指南故也。陳君有見乎此,乃力求是書,刻而傳之,以惠學者,以端其習,以為聖朝道化之助。其用心豈淺淺者哉。而是書之傳,今自江右始,抑非吾黨之士之幸歟。幸矣,而不自勉,不可有志者,誠以文公成言為主,而以語類為助。博觀精擇,以求入道,則塗轍正矣。愼毋憚其浩博而止,亦毋徒資其博而不實踐,以要其成也。因書篇首,願與四方之士共勉焉。

成化九年癸巳秋九月朔旦彭時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