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易心得5:有是德,應是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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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繫辭傳》曰:「《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與於此?夫《易》,聖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

從《易》而來的占卦究竟是不是定數,無法改變?既占到吉卦,為何最後結果為凶?以下分享三個卦例來探討這兩個命題。

《高島斷易》記載一個占卦,第三百四十五例,夬之乾,上六爻變。

故事是發生在幕末,佐久間象山(當時知名的學者)應十五代將軍德川慶喜的邀請,前往京都會談。由於當時的維新人士,也就是希望幕府大政奉還的倒幕勢力,時常採取激烈手段暗殺親於幕府的有名人士,於是佐久間象山的門人奉勸象山不要前往京都。(《神劍闖江湖》中的劍心,當年就是這樣一位「倒幕派」刺客。)

然而,象山認為當時日本受到列強侵凌,此行乃大義所趨,所以明知有被暗殺的可能,他仍舊堅定前往。象山的門人為象山占筮,得夬之乾,爻辭曰:「無號,終有凶。」

象山知此乃凶占,但他說:「此卦凶象,然既應使命,不復猶豫,唯慎而已。」仍堅決出發。

抵達京都,在與中川宮會面之後,象山被刺客斬殺於旅社前。此刺客名叫河上彥齋,也就是《神劍闖江湖》中劍心的原型。

《高島斷易》記載高島對此事的看法,短短數句,盡述高島對易占究竟是不是「定數」做了判斷。高島評論:「僕聞北澤之言,謂象山先生雖能知《易》,而惜其不能守《易》,終為急於用世之念誤之也。」

高島認為《易》占既然已經警告象山,只要象山不前往京都,其實是可以免於被刺殺的結果。也就是說此占雖然為凶,但只要讓這卦象成立的必要條件能夠被去除,此占不盡然會成為「定數」。這和《了凡四訓》這本書的核心觀念一致,人生有定數,亦有變數,「謙德、積善、改過、立命」是能夠改變人生的最大的變數。袁了凡最終相信雲谷禪師的話,積極進取,做到「謙德、積善、改過、立命」四件事,最後改變了自己的人生。明末學者張履祥更稱《了凡四訓》為「近世時人之聖書」。

我個人認為,誠心向神所求得的《易》占是一個美好的分析與指引,正確的求占和正確的解讀,能夠幫助我們在做決定之前,從不同的角度來思考,而這不同的角度往往就是從這件事情的「時」與「位」來做客觀的分析。然而每一個人皆有自由意志,向善或為惡皆在自己的一念之間,所造成的效果則有可能會改變所占之事,當然這當中又牽涉到「累積」的力量,也就是《坤卦文言傳》所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

所以我認為《易》占不是定數,「有是德,應是占」,我們有其德,才能應其占,否則即使是「吉占」,最終結果亦可能為凶,下面再來討論此命題。

《左傳》昭公十二年,南蒯打算叛變,事先占了一卦,得坤之比,六五爻變,爻辭曰:「黃裳元吉」。南蒯知道這是吉占,但不放心,他為求謹慎,找子服惠伯解占,子服惠伯似乎看穿他的意圖,他斷占道:「吾嘗學此矣,忠信之事則可,不然,必敗。」

子服惠伯甚至說道:「且夫《易》,不可以占險,將何事也?」他反過來質問南蒯究竟是為何事占卦?倘若是為壞事而占,根本就不必占,結果一定是不好!這也呼應了傅佩榮老師曾說過的「不誠不占、不義不占、不疑不占」之三不占。

此故事的結果是南蒯失敗逃亡,被鄉人鄙視為可恥之人。南蒯雖筮吉卦,但所行不義,最終得凶。

最後再分享《左傳》襄公九年,穆姜占得艮之隨的故事。

穆姜是魯宣公的夫人、魯成公的母親,她與魯國公卿宣伯通姦,並干預朝政,最終被軟禁於東宮。穆姜在入東宮之前,為自己占了一筮,得艮之隨,一共有五個爻變。

解占的太史直接以隨卦卦辭安慰穆姜說:「是謂《艮》之《隨》,《隨》,其出也,君必速出。」應該很快就可以被放出來。但穆姜卻自行解占說:「元,體之長也。亨,嘉之會也。利,義之和也。貞,事之幹也。體仁足以長人,嘉德足以合禮,利物足以和義,貞故足以幹事。然,故不可誣也,是以雖《隨》,無咎。今我婦人而與于亂,固在下位,而有不仁,不可謂元。不靖國家,不可謂亨。作而害身,不可謂利。棄位而姣,不可謂貞。有四德者,《隨》而無咎。我皆無之,豈《隨》也哉?我則取惡,能無咎乎?必死於此,弗得出矣。」最後如穆姜自己所解,死於東宮。

其實很多時候,別人有的弱點,我們也有;別人用生命換來的教訓,閱讀故事的我們,除了為對方慨歎外,也必須藉以警惕自己。穆姜既能說出這番話,代表她並非愚人,而是有一定智慧的。而有智慧的人也可能犯下嚴重的錯誤,這也是習《易》的我們,必須將《易》內化為自身品格的原因。是的,內化為自身品格,使我們能擁有美好的品德、智慧與能力,在此瞬息萬變的時代,我們努力堅立自己在真理的磐石上,穩固不移。

有是德,應是占。如《了凡四訓》所述的「謙德、積善、改過、立命」,是我們習《易》之人一生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