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蓍卦考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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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

關於《周易》揲蓍法的重建,自古以來朱熹〈筮儀〉撰述最為完整與嚴謹,是研究揲蓍法的必讀文獻。〈蓍卦考誤〉可以說是〈筮儀〉的重要輔助資料,內容主要詳論與分析郭雍〈蓍卦辨疑〉的錯誤,也順帶闡述揲蓍背後的諸多數理,以及分析當時唐宋所傳揲蓍法的諸多見解與長短。

朱熹所舉郭雍錯誤,舉其大者,例如,郭雍主張在三變之中,只有第一變要「掛一」,朱熹則從不同觀點來分析為何二、三變也必需掛一?

〈蓍卦考誤〉收錄於《晦庵集》第六十六卷。本數位版已完成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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揲蓍之法見於《大傳》,雖不甚詳,然熟讀而徐䆒之,使其前後反復互相發明,則亦無難曉者。但疏家小失其指而辯之者又大失焉,是以說愈多而法愈亂也。因讀郭氏《辯疑》,為考其誤云。

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為二以象兩,掛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時,歸奇於扐以象閏。五歲再閏,故再扐而後掛。《正義》曰:推演天地之數,唯用五十策,就五十策中去其一,餘所用者四十有九,合同未分是象太一也。分而為二以象兩者,以四十九分而為二,以象兩儀也。(此以上係節文。)掛一以象三者,就兩儀之間,於天數之中分掛其一,而配兩儀,以象三才也。揲之以四以象四時者,分揲其蓍,皆以四四為數,以象四時也。歸奇於扐以象閏者,奇謂四揲之餘,歸此殘奇於所扐之策而成數,以法象天道,歸殘聚餘分而成閏也。五歲再閏者,凡前閏後閏,相去略三十二月,在五歲之中,故五歲再閏。再扐而後掛者,既分天地,天於左手,地於右手,乃四四揲天之數最末之餘,歸之合於扐掛之一處,是一揲也。又以四四揲地之數,最末之餘,又合於前所歸之扐而總掛之,是再扐而後掛也。

今考《正義》之說,大概不差,但其文有闊略不備及顛倒失倫處,致人難曉。又解掛扐二字,分别不明,有以大起諍論。而「是一揲也」之揲,以傳文及下文考之,當作扐字,則恐傳寫之誤耳。今頗正之。其說如左云,「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者五十之内去其一,但用四十有九策,合同未分是象太一也。分而為二者,以四十九策分置左右兩手。象兩者,左手象天,右手象地,是象兩儀也。掛一者,掛猶懸也。於右手之中,取其一策,懸於左手小指之間。象三者,所掛之策所以象人而配天地,是象三才也。揲之以四者,揲數之也。謂先置右手之策於一處,而以右手四四而數左手之策。又置左手之策而以左手四四而數右手之策也。象四時者,皆以四數,是象四時也。歸奇於扐者,奇零也,扐勒也,謂既四數兩手之策,則其四四之後,必有零數,或一或二或三或四。左手者,歸之於第四第三指之間。右手者,歸之於第三第二指之間而勒之也。象閏者,積餘分而成閏月也。五歲再閏,故再扐而後掛者,凡前後閏,相去大略三十二月,在五歲之中,此掛一揲四歸奇之法,亦一變之間,凡一掛兩揲兩扐為五歲之象,其間凡兩扐以象閏,是五歲之中凡有再閏,然後置前掛扐之策,復以見存之象,分二掛一而為第二變也。 

「四營而成易,十有八變而成卦」,《正義》曰:「四營而成易者,營謂經營,謂四度經營蓍策,乃成易之一變也。十有八變而成卦者,每一爻有三變,謂初一揲不五則九,是一變也。第二揲不四則八,是二變也。第三揲亦不四則八,是三變也。若三者俱多為老陰,謂初得九,第二、第三俱得八也。若三者俱少為老陽,謂初得五,第二、第三俱得四也。若兩少一多為少陰,謂初與二、三之間,或有四,或有五,而有八也。或有二箇四,而有一箇九,此為兩少一多也。其兩多一少為少陽者,謂三揲之間,或有一箇九,有一箇八,而有一箇四;或有二箇八,而有一箇五,此為兩多一少也。如此三變既畢,乃定一爻。六爻則十有八變,乃定一卦。則十有八變,乃其始成卦也。」《正義》又曰:「老陽數九,老陰數六,老陽老陰皆變,《周易》以變者為占,故陽爻稱九,陰爻稱六。所以老陽數九,老陰數六者,以揲蓍之數,九過揲則得老陽,六過揲則得老陰。其少陽稱七,少陰稱八,義準此。」(見乾卦初九下。)劉禹錫曰:「一變遇少,與歸奇而為五。再變遇少,與歸奇而為四。三變如之,是老陽之數。分措手指間者,十有三策焉。其餘三十有六,四四而運,得九是已。(餘三象同。)」又曰:「第一指(餘一益三,餘二益二,餘三益一,餘四益四),第二指(餘一益二,餘二益一,餘三益四,餘四益三),第三指(與第二指同)。」李泰伯曰:「聖人揲蓍,虚一,分二,掛一,揲四,歸奇,再扐,確然有法象,非苟作也。故五十而用四十有九,分於兩手,掛其一,則存者四十八,以四揲之,十二揲之數也。左手滿四,右手亦滿四矣,乃扐其八,而謂之多。左手餘二,右手亦餘二矣,乃扐其四,而謂之少。則扐十二,并掛而十三,其存者三十六,為老陽。以四計之,則九揲也,故稱九。三多則扐二十四,并掛而二十五,其存者二十四,為老陰。以四計之,則六揲也,故稱六。一少兩多則扐二十,并掛而二十一,其存者二十八,為少陽。以四計之,則七揲也,故稱七。一多兩少則扐十六,并掛而十七,其存者三十二,為少陰。以四計之,則八揲也,故稱八。所謂七八九六者,蓋取四象之數也。」

今考三家之說,《正義》大概得之。但不推多少所以為陰陽老少之數,又以過揲之數已見乾卦,而遂不復言,此為大略。而易字之解,三揲之分,亦為小疵。劉氏蓋合《正義》二說而言,其法始備。然其曰遇多、遇少,與歸奇為若干,則是誤以兩扐為所遇,而謂掛一為歸奇矣。其曰「餘三十有六策,四四而運得九」,則是反以過揲為餘數,而又必再運之矣。此皆不如《正義》之名正而法簡。其論第一指與第二指、第三指之餘數不同,則雖為三變皆掛之法,然曰餘若干而益若干,則為揲左不揲右,而不免有以意増益之嫌。其以三變掛扐之策分措于三指間,則初變之扐誤并於掛,再變之掛誤并於扐,亦為失之。且一手所操,多至二十五策,亦繁重而不便於事矣。李氏之說最為簡直,而分别掛扐為明白,但其法為多者一,為少者三,而不知後二變多少之各二。且曰扐十二并掛一為十三,而不知扐十并掛三為十三(餘三象同)。則是後二變不掛,而不若劉說之為得也。今皆正之如左方云。「四營而成易」者,營謂經營,易即變也,謂分二、掛一、揲四、歸奇,凡四度經營蓍策乃成一變也。「十有八變而成卦」者,謂既三變而成一爻,復合四十九策,如前經營,以為一變,積十八變則成六爻,而為一卦也。其法:初一變,兩揲之餘為掛扐者,不五則九。第二變,兩揲之餘為掛扐者,不四則八。第三變,兩揲之餘為掛扐者,亦不四則八。五、四為少,九、八為多。若三變之間,一五兩四則謂之三少,一九兩八則謂之三多。或一九一八而一四,或一五而二八,則謂之兩多一少。或一九而二四,或一五一四而一八,則謂之兩少一多。蓋四十九策去其初掛之一,而存者四十八,以四揲之,為十二揲之數。四五為少者,一揲之數也。八九為多者,兩揲之數也。一揲為奇,兩揲為偶。奇者屬陽而象圓,偶者屬陰而象方。圓者一圍三而用全,故一奇而含三。方者一圍四而用半,故一偶而含二也。若四象之次,則一曰太陽,二曰少陰,三曰少陽,四曰太陰。以十分之,則居一者含九,居二者含八,居三者含七,居四者含六。其相為對待而具於《洛書》者亦可見也。故三少為老陽者,三變各得一揲之數,而三三為九也。其存者三十六,而以四數之,復得九揲之數也。左數右策,則左右皆九,左右皆策,則一而圍三也。三多為老陰者,三變各得兩揲之數,而三二為六也。其存者二十四,而以四數之,復得六揲之數也。左數右策,則左右皆六,左右皆策,則圍四用半也。兩多一少為少陽者,三變之中再得兩揲之數,一得一揲之數,而二二、一三為七也。其存者二十八,而以四數之,復得七揲之數也。左數右策,則左右皆七,左右皆策,則方二圓一(方二謂兩八,圓一謂一十二)。兩少一多為少陰者,三變之中再得一揲之數,一得兩揲之數,而二三、一二為八也。其存者三十二,而以四數之,復得八揲之數也。左數右策,則左右皆八,左右皆策,則圓二方一也(圓二謂兩十二,方一謂一八)。 

「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一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當期之日。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萬物之數也。」《正義》曰:「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者,以乾老陽一爻有三十六策,六爻凡有二百一十六策也。乾之少陽一爻有二十八策,六爻則有一百六十八策。此經據老陽之策也。坤之策百四十有四者,坤之老陰一爻有二十四策,六爻故一百四十有四策也。若坤少陰一爻有三十二策,六爻則有一百九十二。此經據坤之老陰,故百四十有四也。凡三百有六十,當期之日者,舉合乾坤兩策有三百有六十,當期之數三百六十日,舉其大略,不數五日四分日之一也。二篇之策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萬物之數者,二篇之爻總有三百八十四爻,陰陽各半,陽爻一百九十二爻,爻别三十六,總有六千九百一十二也。陰爻亦一百九十二爻,爻别二十四,總有四千六百八也,陰陽總合萬有一千五百二十,當萬物之數也。」

今考凡言策者,即謂蓍也。《禮》曰「龜為卜,策為筮」,又曰「倒策側龜」,皆以策對龜而言,則可知矣。《儀禮》亦言「筮人執筴」,尤為明驗。故此凡言策數,雖指掛扐之外過揲見存之蓍數而言,然不以掛扐之内所餘之蓍不為策也。 《疏》 義及其解說皆已得之。且其并以乾坤二少之爻為言,則固不專以乾坤為老、六子為少矣。但乾坤皆少,而其合亦為三百六十,兩篇皆少,而其合亦為萬一千五百二十,則《疏》有未及,而學者不可不知爾。 

右揲蓍之法,見於《大傳》者不過如此。為之說者,雖或互有得失,然亦不過如此。愚已論之詳矣。學者反復其言,使各盡其曲折,則後之為說者,其是非當否不能出乎此矣。

 

康節先生曰:「歸奇合扐之數得五與四,四則策數四九也。」(餘放此○郭氏曰:「歸奇合扐之數,謂不用之餘數也。策數,所得之正策數也。去此不用之餘數,止語歸奇合扐之餘數,故有三多三少之言。至康節然後策數復見於書,餘數不復相亂矣。」)

今按:康節「歸奇合扐」四字本於《正義》所謂「最末之餘,歸之合於掛扐之一處」。蓋因其失而不暇正也。然四九、四六、四七、四八之數,則《正義》於乾篇初九文下已明言之,安得謂唐初以來不論策數耶?且康節又言「得五與四」,則四亦未得為去此不用之餘數矣。大抵為此辨者,未知掛扐之中奇偶方圓,參兩進退之妙,是以必去掛扐之數,而專用過揲之策,其說愈多,而其法愈偏也。

 

横渠先生曰:「奇,所掛之一也。扐,左右手之餘也。(郭氏曰:「自唐初以來,以奇為扐,故揲法多誤,至横渠而始分云。」)再扐而後掛者,每成一爻而後掛也。謂第二、第三揲不掛也。(郭氏曰:「凡一掛再扐,為三變而成一爻。横渠之言,正所以明《正義》之失也。」)閏常不及三歲而至,故曰「五歲再閏」,此歸奇必俟再扐者,象閏之中間再歲也。」

今按:此說大誤,恐非横渠之言。掛也,奇也,扐也。《大傳》之文固各有所主矣。奇者,殘零之謂。方蓍象兩之時,特掛其一,不得便謂之奇。此則自畢、董、劉氏而失之矣。扐固左右兩揲之餘,然扐之為義,乃指間勒物之處,故曰「歸奇於扐」,言歸此餘數於指間也。今直謂扐為餘,則其曰「歸奇於扐」者,乃為歸餘於餘,而不成文理矣。不察此誤,而更以歸奇為掛一以避之,則又生一誤,而失愈遠矣。郭氏承此為說,而詆唐人不當以奇為扐。夫以奇為扐,亦猶以其扐為餘爾,名雖失之,而實猶未爽也。若如其說,以歸為掛,以奇為一,則為名實俱亂。而《大傳》之文,揲四之後不見餘蓍之所在,歸奇之前不見有扐之所由,亦不復成文理。再扐者,一變之中,左右再揲而再扐也。一變之中,一掛、再揲、再扐而當五歲。蓋一掛、再揲當其不閏之年,而再扐當其再歲之閏也。而後掛者,一變既成,又合見存之蓍,分二而掛一,以起後變之端也。今曰第一變掛,而第二、第三變不掛,遂以當卦之變為掛而象閏,以不掛之變為扐而象不閏之歲,則與《大傳》之云掛一象三,再扐象閏者,全不相應矣。且不數第一變之再扐,而謂第二、第三變為再扐,又使第二、第三變中止有三營,而不足乎成易之數。且於陰陽奇偶老少之數,亦多有不合者。今未暇悉論,後當隨事發之爾。

 

伊川先生《揲蓍法》云:「先以右手指於左手之中取蓍一莖,掛於左手小指之間,此名奇也。次以右手四揲左手之蓍,四揲之餘數置案之東西隅,此名右手之扐。復以左手四揲右手之蓍,四揲之餘亦置於案之東南隅,此名左手之扐。其兩手所握之蓍,為所得之正策數。」又云:「再以左右手分而為二,更不重掛奇。」又云:「三變訖,乃歸先所掛之奇於第一扐之中,次合正策數又四揲布之案上,得四九,為老陽。」(郭氏曰:「此法先人親受於伊川先生,雍復受於先人。本無文字,歲月滋久,慮或遺忘,謹詳書之。」)

今按:此說尤多可疑。然郭氏既云本無文字,則其傳受之際不無差舛宜矣。其以掛一為奇,而第二、三變不掛,愚已辨於前矣。其曰兩手餘數置之案隅,而不置之指間,則非歸奇於扐之義。其以一變過揲之蓍便為正策,則未合四九、四六、四七、四八之數。其曰三變訖乃歸先所掛之奇於第一扐之中,則其掛之之久也無用,其歸之之晚也無說,而尤不合於《大傳》所言之次第。又以四揲正策布之案上,然後見所得之爻,則其重複又甚焉。凡此恐皆非伊川先生之本意也,覽者詳之。

 

兼山郭氏曰:「蓍必用四十九者,惟四十九即得三十六、三十二、二十八、二十四之策也。蓋四十九去其十三則得三十六,去其十七則得三十二,去其二十一則得二十八,去其二十五則得二十四。凡得者,策數也;去者,所餘之扐也。」(雍曰:「世俗皆以三多三少定卦象,如此則不必四十九數,凡三十三、三十七、四十一、四十五、五十三、五十七、六十一、六十五、六十九、七十三、七十七、八十一、八十五、八十九、九十三、九十七,皆可以得初揲非五即九,再揲、三揲不四即八之數,獨不可以得三十六、三十二、二十八、二十四之策爾。」)

今按:此書之中,此說最為要切,而其疎率亦無甚於此者。蓋四十九者,蓍之全數也。以其全而揲之,則其前為掛扐,其後為過揲。以四乘掛扐之數,必得過揲之策。以四除過揲之策,必得掛扐之數。其自然之妙,如牝牡之相銜,如符契之相合,可以相勝而不可以相無。且其前後相因,固有次第,而掛扐之數所以為七八九六,又有非偶然者,皆不可以不察也。今於掛扐之數既不知其所自來,而以為無所務於揲法,徒守過揲之數以為正策,而亦不知正策之所自來也。其欲増損全數以明掛扐之可廢,是又不知其不可相無之說,其失益以甚矣。聖人之道,中正公平,無向背取舍之私,其見於象數之自然者蓋如此。今乃欲以一偏之見議之,其亦誤矣。

 

又曰:「四象之數必曰九、八、七、六者,三十六、三十二、二十八、二十四之策再以四揲而得之也。九、六,天地之數也,乾坤之策也。七、八,出於九、六者也,六子之策也,乾坤相索而成者也。」

今按:「四象之數乃天地之間自然之理,其在《河圖》、《洛書》各有定位。故聖人畫卦,自兩儀而生,有畫以見其象,有位以定其次,有數以積其實,其為四象者久矣。至於揲蓍,然後掛扐之奇耦方圓有以兆之於前,過揲之三十六、三十二、二十八、二十四有以乘之於後,而九、六、七、八之數隱然於其中。九、七,天數也,三十六、二十八,凡老陽、少陽之策數也。六、八,地數也,三十二、二十四,凡老陰、少陰之策數也。今專以九、六為天地之數,乾坤之策,謂七、八非天地之數,而為六子之策,則已誤矣。」

又曰:「天之生數一、三、五,合之為九。地之生數,二、四、合之為六。故曰:九、六者,天地之數也。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以六分之,則為三十六,又以四分之,則為九。坤之策百四十有四,以六分之,則為二十四,又以四分之,則為六。故曰:九、六者,乾坤之策數也。陰陽止於九、六而已,何七、八之有?故少陽震、坎、艮三卦皆乾畫一,其策三十六;坤畫二,其策四十八,合之為八十四,復三分之而為二十八,復四分之而為七。少陰巽、離、兌三卦皆乾畫二,其策七十二。坤畫一,其策二十四,合之為九十六,復三分之而為三十二,復四分之而為八。是七、八出於九、六而為六子之策也。然九、六有象,而七、八無象。蓋以卦則六子之卦,七、八隱於其中而無象;以爻則六子皆乾坤之畫,而無六子之畫也。故惟乾坤有用九、用六之道。諸卦之奇畫用乾之九也,得偶畫者用坤之六也,無用七、八之道也。」

今按:一、二、三、四、五,天地之生數也。五中數,故不用。六、七、八、九、十,天地之成數也。十全數,故不用。而《河圖》、《洛書》之四象,亦無所當於五與十焉。故四象之畫成,而以一、二、三、四紀其次,九、八、七、六積其實。揲蓍之法具,而掛扐之五與四以一其四而為奇,九與八以兩其四而為偶。奇以象圓而徑一者其圍三,故凡奇者其數三。偶以象方而徑一者其圍四而用半,故凡偶者其數二。所謂「參天兩地」者也。及其揲之三變,則凡三奇者,三其三而為九;三偶者,參其兩而為六。此九、六之所以得數之實也。至於兩奇一偶,則亦參其兩奇以為六,兩其一偶以為二,而合之為八。兩偶一奇,則亦兩其兩偶以為四,參其一奇以為三,而合之為七。此七、八所以得數之實也。是其老少雖有不同,然其成象之所自,得數之所由,則皆有從來而不可誣矣。若專以一、三、五為九,二、四為六,則雖合於積數之一端,而於七、八則有不可得而通者矣。不自知其不通,而反以七、八為無象,不亦誤乎!又況自其四營三變而先得其七、八、九、六之數,而後得其一爻過揲之策。以四乘其七、八、九、六之數,而後得其一卦過揲之策。此於《大傳》之文,蓋有序矣。今乃以乾坤之策為母,及再分之,而後得九、六焉,且又不及乎七、八,而以為無象,誤益甚矣。抑七、八、九、六之用於蓍,正以流行經緯乎陰陽之間,而别其老少,以辨其爻之變與不變也。九、六豈乾坤之所得專,而七、八豈六子之所偏用哉!若如其言,則凡筮得乾坤者無定爻,得六子者無定卦矣,尚何筮之云哉!其曰乾坤有用九、用六之道,六子無用七、用八之道,此又不考乎歐陽子明用之說,其鑿甚矣,又況方為四象之時,未有八卦之名邪!如蘇氏所引一行之言,謂有其象而合其數則可爾,今直以八卦分之,不亦太早計哉!

 

《釋疑》序云:「《繫辭》不載九、六、七、八陰陽老少之數,聖人畫卦,初未必以陰陽老少為異。然卜史之家,取動爻之後卦,故分别老少之象,與聖人畫卦之道已不同矣。後世未識聖人之意者,多主卜史之言,而不知所謂策數也。」

今按:《周禮》太卜、占人、筮人之官,概舉其法,不能甚詳,然其不見於《大傳》者已多矣,然皆周公法也。安知七、八、九、六之說不出於其中,而夫子賛《易》之時,見其已著,而遂不之及乎?正如《禮記》〈冠義〉、〈鄉飲酒義〉之屬,亦以其禮未有明文,故詳其義而略其數。亦不可但見《大傳》之詞有所不及,而遂謂聖人畫卦,初不以此為異也。聖人作《易》,本為卜筮,若但有陰陽而無老少,則又將何以觀變而玩其占乎?且策數之云,正出於七、八、九、六者,今深主策數而力排七、八、九、六為非聖人之法,進退無所據矣。

《辨證》曰:「凡卦爻所得之數,獨謂之策。自餘雖天地大衍,亦皆但謂之數。」

今按:此說之誤已辨於《大傳》策數之下矣。大凡蓍之一籌謂之一策,策中乘除之數,則直謂之數矣。

 

又曰:「扐者,數之餘也,如《禮》言『祭用數之扐』是也。或謂指間為扐,非也。揚子雲作『艻』,亦謂蓍之餘數,豈以草間為艻耶?」

今按:歸奇於扐,謂歸此餘數於指間耳,則此扐字乃歸餘數之處,而非所歸餘數之名矣。「祭用數之扐」者,亦謂正數在握中,而其奇零之數在指間,指屬人身,故從人從力而為仂也。艻生於蓍,而言此草在人指間也。凡從「力」者,皆「勒」之省文。

 

又曰:「如《正義》之說,是六揲六扐而成一爻,三十六揲、三十六扐而成八卦,與十八變而成卦之文異矣。」

今按:一變之中再揲再扐,則十有八變之與三十六揲、三十六扐未有所戾也。

又曰:「蘇氏所載一行之學曰:『多少者,奇偶之象也。三變皆少,則乾之象也。乾所以為老陽,而四數其餘得九,故以九名之。三變皆多,則坤之象也,坤所以為老陰。而四數其餘得六,故以六名之。』又曰:『七、八、九、六者,因餘數以名陰陽,而陰陽之所以為老少者不在是,而在乎三變之間,八卦之象也。』如上所言,則是直取三變多少,卦象相類以畫爻,而不復論其策數也。」

今按:四十九中,聖人無不周之數,已見於前矣。蘇氏之說,既不知七、八、九、六之已具於掛扐,而必求之過揲之間,其與郭氏之說略相似矣。但蘇氏以八卦之象為斷,而郭氏以四象之策為言,少不同耳。然蘇氏亦云「四數其餘得九」,則固亦兼取策數矣。而郭氏峻文深詆遽至於此,亦可畏哉。

又云:「凡揲蓍,第一變必掛一者,謂不掛一則無變,所餘皆得五也。惟掛一則所餘非五則九,故能變。第二、第三變雖不掛,亦有四、八之變,蓋不必掛也。」

今按:三變皆掛,蓋本《大傳》所謂「四營而成易」者,予已論於前矣。然其所以不可不掛者,則又有兩說。蓋三變之中,前一變屬陽,故其餘五、九皆奇數;後二變屬陰,故其餘四、八皆偶數。屬陽者,為陽三而為陰一,圍三徑一之術也。(掛一而左一右三也,掛一而左右皆二也,掛一而左三右一也,皆陽也。掛一而左右皆四者,陰也。)屬陰者為陰二而為陽二,皆以圍四用半之術也。(掛一而左一右二也,掛一而左二右一也,陽也。掛一而左三右四也,掛一而左四右三也,陰也。)是皆以三變皆掛之法得之,後兩變不掛則不得也。(後兩變不掛,則左一右三,左二右二,左三右一,皆為陽。惟左右皆四乃為陰。)三變之後,其可為老陽者十二,可為老陰者四,可為少陰者二十八,可為少陽者二十,雖多寡之不同,而皆有法象。(老陰陽數本皆八,老者動而陰性本静,故損陰之四以歸於陽。少陰陽數本皆二十四,少者靜而陽性本動,故損陽之四以歸於陰。)是亦以三變皆掛之法得之,而後兩變不掛則不得也。(後兩變不掛,則老陽、少陰皆二十七,少陽九,老陰一。)郭氏僅見第二、第三變可以不掛之一端爾,而遂執以為說,夫豈知其掛與不掛之為得失乃如此哉!大抵郭氏他說偏滯雖多,而其為法尚無甚戾。獨此一義,所差雖小,而深有害於成卦變爻之法,尤不可以不辨。

舊說掛一以象三者也。扐,謂歸奇於扐以象閏也。五歲者,一變之間,一掛、再揲、再扐,各當一歲之象也。再閏者,兩扐之歲,為再閏之象也。而後掛者,又合餘蓍,再分而掛,以起後變之象也。其文義、象類既皆有條而不紊,又通數之必五歲而再閏,亦無不合。

郭氏說

一變 二變 三變 四變 五變 六變 七變 八變 九變

掛扐 扐  扐  掛扐 扐  扐  掛扐 扐  扐

 乙  丙  丁  戊  己  庚 辛  壬

郭氏之說,以掛為奇。三變之中,第一變掛扐,第二、第三變不掛而扐。故以有掛有扐之變為掛,無掛有扐之變為扐。其有掛之扐,又棄不數,而曰歸奇必俟再扐者,象閏之中閱再歲也。然則掛象閏歲而不象三才,扐反象不閏之歲而不象閏,且必二扐而後復掛,與《大傳》之文殊不相應。又其閏必六歲而後再至,亦不得為五歲而再閏矣。

易象九為老陽,七為少,八為少陰,六為老。舊說陽以進為老,陰以退為老,九、六者,乾坤之象,陽得兼陰,陰不得兼陽,此皆以意配之,不然也。九、七、八、六之數,陽順陰逆之理,皆有所從來,得之自然,非意之所配也。凡歸餘之數,有多有少,多為陰,如爻之偶,少為陽,如爻之奇。三少,乾也,故曰老陽,九揲而得之,故其數九,其策三十六。兩多一少,則一少為之主,震、坎、艮也,故皆謂之少陽,(少在初為震,中為坎,末為艮。)皆七揲而得之,故其數七,其策二十有八。三多,坤也,故曰老陰,六揲而得之,故其數六,其策二十有四。兩少一多,則一多為之主,巽、離、兌也,故皆謂之少陰。(多在初為巽,中為離,末為兌。)皆八揲而得之,故其數八,其策三十有二。盈則變(純少陽盈,純多陰盈),盈為老,故老動而少靜,吉凶悔吝生乎動者也。卦爻之辭皆九、六者,惟動則有占,不動則無眹,雖易亦不能占之。《國語》謂「正屯悔豫皆八」,「遇泰之八」是也。今人以易筮者,雖不動,亦用爻辭斷之。易中但有九、六,既不動,則是七、八,安得用九、六爻辭?是流俗之過也。

諸家揲蓍說,惟《筆談》此論簡而盡,但謂不動則易不能占,與引《國語》之說為誤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