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占法雜談

Jack 發表於

今天上《春秋占例》的課才知道,原來我《周易古占筮法》一書所寫的占法被大家誤會了。這是因為寫法的關係,所以這裡就借題發揮和大家閒聊一下何謂「占法」?也順便更新一下我對於周易占法的見解。

占者視吉凶也,套用在周易上,也就是我們現在常說的「解卦」這一個行為。

占卜就是解讀龜卜兆象的吉凶,占筮就是解讀周易所得卦象的吉凶悔吝。所以《尚書》洪範稽疑所說的「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用在筮法上,並不是外面很多人所說的,起了三個卦,然後聽從其中相同/近的兩卦。而是起了一個卦之後,由三個筮史來解讀,然後如果有分岐的話,其中可能有兩人意見一致,那麼就以這兩人的為主。

周易諸如此類的占法該怎麼用,都可在春秋筮例的那些文字裡解讀出來,並得到印證。例如穆姜薨於東宮以及崔武子筮取棠姜的例子裡,有「史皆曰」的用語,這是一卦由多人來占解的例證。而像趙鞅救鄭故事中更有「占諸史趙、史墨、史龜」的用語(這裡用的是卜法),清楚記載「三人占」。這些記載都可印證尚書所說的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是怎麼一回事。這樣的設計,或許(就是個人猜測)對於周王王權的鞏固有很大的意思,因為鬼神意志的解釋權不會被其實有點像是巫師的史官們所操控與濫用。鬼神意志的解讀,並不是特定一個人說了算。

接著再談卦象的占解,例如,到底一個變爻時變卦要不要看?或者是否直接看變卦?

外面講易經的,在這個問題上是相當雜亂的,初學者經常在這方面無所適從。我也經常遇到有人拿著外面名師的看法來吐嘈。因為名師見解與我不一樣:所以很可能是我錯了。這也是我開了《春秋占例》的原因。

這裡的不一樣分兩大類的情況,一是這個名師是用春秋筮例來歸納,但他的結論與我不一樣。這樣的不一樣,自古有之,所以,例如,宋明大儒對此多有爭論。這樣的不一樣是可以容忍與接受的,因為基本上使用到正確的原始材料。(但其實以當代來說,還是不夠。)

另一種不一樣是,名師的說法毫無根據,推測可能出自諸如《易隱》這類與周易無關的納甲之術的書籍,或者可能是自己隨意臆測妄論。這一類看法,基本上我是連理都懶得理的,理會它就只是浪費生命。(但這類見解真的外面非常的多)

今天在課堂上發生的問題則是,我的書的33頁有一節「通行占法」。這是什麼意思?很多學生都誤以為這是我所主張的占法。

這裡要明確的說,不是的!

既用「通行」兩字,代表這是我總合外界對於春秋筮例占法意見所匯整出,一個可能多數人比較能夠認同的占法。但這不是我所主張的占法。如果你是一個初學者,你不想和傳統周易占法的詮釋「脫離關係」,要能接軌,能和外面很多主流看法溝通,那麼我會建議採用通行占法。

但假設你和我一樣,對於原始周易有很濃厚的興趣,心臟夠強能夠接受與眾不同的全新見解,那麼再來聽聽我的占法。

我的占法事實上一直在演化之中,所以現在講的和今年初講的基本上已經不一樣了。

最大的改變是,最近我利用數字卦及清華簡的研究,課堂上正式提出「占數」的說法,並在課堂上推翻傳統以六九為陰陽的見解。

兩千年來,易學中一直有一個被荒廢的領域,或者說沒有被解決得很好的領域:原始周易。探索最原始的周易是什麼樣子?

例如說,一個簡單問題,到底周朝真的在占筮時,卦象是怎麼畫?這個簡單問題,其實是很難回答的,而且少人在認真探索。但我可以確定,絕對不是朱熹〈筮儀〉那樣子。因為透過數字卦研究可以清楚看出,那樣的畫法應該是中間有些誤會了。X 很像是古筮數的五,不像是筮數六。O或囗很像是筮數四而不是九。因為筮數四長得很像哆啦A夢的口袋,所以古代在傳抄時可能畫不準,有時畫成圓,有時畫成方。

這個問題(原始周易)的探索對於解讀諸如清華簡這種出土資料很多的幫助,或者說,兩邊可以相互印證。

例如,從清華簡和周易的對比研究可看出,周易中的六、九是做為占數功能,七與八是陰陽符。

所謂占數就是具有解讀吉凶功能的「筮數」,清華簡中是四、五,八、九。周易中是六和九。而陰陽符的意義主要在於由三畫所構成的卦象。清華簡中是六和七(一),周易是七(一)與八。在上博簡中(戰國末年),卦象的畫法的所謂陰符還保有八的形態,到了帛書(漢文帝時代)卦象的所謂陰符則介於現在的 - - 和八之間,但仍保有八的形態。

有了占數觀念之後,我們再來看如何將他用於周易。

我們在使用周易時,第一件事應該是找占數,出現占數時代表那一爻的吉凶之象已現。沒出現占數時,吉凶之象就退而從卦象來看,就是用卦辭還有上下二體。

占數很多時,例如穆姜薨於東宮的艮之隨(艮之八)卦,為什麼不像傳統「通行占法」那樣看隨卦所謂不變之爻的六二?

答案很簡單,古代畫象的畫法裡,之卦那邊應該只有卦象沒有「占數」,所以不可能用變卦的所謂「不變之爻」來占,因為變卦中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變爻」和「不變之爻」。我們用清華簡數字卦的變化規則再結合當今周易卦象畫法來推敲,推論古代周易「之卦」中的筮數,應該只有由七和八兩個陰陽符所構成。就是如果本卦得到六時,之卦中就要畫七,本卦為九時之卦畫八。所以何時開始看之卦?由於本卦中占數過多時,就要改看卦象,而這時變卦中的卦象是較為純淨的,當然就要改看之卦。

在艮之隨這個卦例裡,本卦中占數太多,所以本卦爻象(占數)卦象都已亂,不看,只看之卦的卦象,所以該卦例只以隨元亨利貞無咎來占解。

另一個筮例是重耳親筮得晉國,得貞屯悔豫的三爻變卦例,為何史官說「爻無為也」?因為爻中六九的占數太多了,達到三個,爻象(占數)已亂,不具作用了。所以不看有六、九的爻,而改看卦象。該卦卦例裡,為何只用卦來解,而不看所謂的「動爻」理由在此。這也是「爻無為也」的較佳解釋。

諸如此類的全新觀念與解讀方式,都可以從數字卦和清華簡等出土資料得到驗證與強化。

以上所言才是我目前所主張的占法。

其實這些觀念也大概是 39 頁「占法總則」中講的,只是當初寫書時還沒提出「占數」的觀念。

最後重申我的老話,因為我每日都在研究與讀書,每日進步。所以或許我明天看法就又不一樣了。所以以前我如果提出過什麼不一樣的看法,不要拿那個看法來吐嘈我。不只書是思想之糟粕,所有寫下來的文字與想法,也都會是。如果老是抱著舊的想法而不變,那人的思想也會變成糟粕了。

Jack老師這篇文章,其中提到「就是如果本卦得到六時,之卦中就要畫七,本卦為九時之卦畫八。

今假設占到水雷屯,六二及九五爻變,本卦六變之卦七,本卦九變之卦八,一樣得地澤臨。請問老師這樣也是以屯卦的九五為悔六二為貞或是屯為貞臨為悔嗎?

 

謝謝老師。

朱熹多爻變占法,特別是四爻以上,取之卦不變爻占,著實令人匪夷所思,也不知其所依為何。推測朱子的邏輯應該是「以少御多」「治眾者寡」的衍伸,當變爻多於四,本卦變者多,所以當看之卦,再由之卦的少數不變爻決定,然後不知怎麼地,把下不變爻當成主爻,或許這是為了避免與之卦兩爻變解法相同的衝突,但在五爻變時,用之卦的不動爻占,一樣會出現與占到之卦一爻變的解法相同的衝突,或許這占解方法真是他個人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如果不分清楚,把沒有根據的想法,當成金科玉律,無疑是阻礙進步最大的絆腳石。

我開始轉向周易時,就懷疑這樣奇怪的邏輯,即使我認同「以少御多」的基本易例,也無法讓我採納朱熹的解法而內心不產生矛盾。 

我不懂清華簡,會知道清華簡,是在這個站上看到的,但即使不看清華簡,只要從根本的易經經傳與得卦筮數思考,一樣可以得到與站長現在占解相近的結論。

周易陰陽爻分為六七八九是整個周易最為關鍵方法,如果搭配經文,很清楚可以看出六九不是「必變」,而應說是「可變」。唯有把得六「基本上」視為陰,把得九「基本上」視為陽,去理解易經爻辭中所謂「中正」、「得位」、「乘承比應」、然後才能了解「吉」、「凶」、「悔」、「吝」的占斷。如果把九五,因為得九,故當變成八,那所有的經文都不通了。換言之,易經本文基本上仍是把得九視為陽爻判斷,把得六視為由陰爻去判斷,所以經文對九六,並沒有【必變】的易例,反而比較像是占到九六,不是指該爻【變八】或【變七】,而是指應由該爻位的斷辭判斷。我想只要客觀的讀周易,應該都有這種覺受才是。

回想過去二十幾年的學易經歷,一開始就有「占數」的概念,並跟著這個概念在走,只是不自覺而講不出來。用這個概念來解讀周易時真的是比較順理成章的。

清華簡的價值在於,過去這種概念如果你提出來,會與傳統易學有所衝突,所以面臨的問題挑戰會很大。但現在清華簡出來以及數字卦的邏輯越來越清楚之後,可以釐清很多諸如此類的基礎問題,也印證與落實了傳統以來我們很難確立與大聲說出來的一些更佳的邏輯。

若以筮數來思考,六和八都是偶(女、陰),七和九都是奇(男、陽)。六和九有占斷功能,七和八則主要做為陰陽符號。最近最新發現則是,周易中仍殘存一些清華簡中以數字為象(爻象)的痕跡。例如魚和龍象,都與清華簡的數字一致。所以兄若對於周易的一些基礎概念要求很高,也很有興趣,真的很推薦去研究清華簡。該簡我已全部註解完成。

另外也雜談一下目前個人所見的清華簡研究進度。中國的學者們在基礎工作上做得很好,就是該簡的古文字解譯,還有初步的解讀。

但兩岸三地缺乏對於周易基礎問題有深入探索與研究的人才,所以目前學界對於該簡的一些進一步解讀,例如占筮法的具體技術的詮釋上,我找得到的論文都是荒腔走版的(找不到的不算)。在這方面也讓我更期待像KHS兄一樣的人才投入研究。最終看能否讓該法真正重現於世。我所謂的重現於世是指,真的可以拿它用在日常的占筮上。

站長:

公餘之暇,我會拜讀您的註解,有問題再請教您。

我學易的過程很駁雜,也許是工作忙碌的關係,總是片片斷斷,走走停停,進一退三,但或許是看得人多了,也聽得多了,偶而替朋友或站上同好解卦,說穿了,大都只是憑人生經驗,並非對易經有多少體悟。

倒是您,用心在易學上,而且持續不斷的進步,是一代易學宗師,也很高興能在您所創建的平台下,向您學習。